兰箐幽和他两人站在深夜里医院急诊门口的台阶上,竹晏深挂着满脸倦意对身边人道,“对不起,我”
“你今天已经道歉太多了。”
他停下,兰箐幽说,你连离婚都失约了。
竹晏深也不解释,你都看到了。再预约吧,这次我一定来。兰箐幽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经过今天这么一场,谁都没有心情再争论。于是彼此约定两周后再来民政局第一次提交离婚申请。
方析出院后办理了休学,是竹晏深亲自送方析走出的校园。他上前拥抱着小伙子,告诉他一切不过是休止符,会从头再来的,他还在这等他。
“那天……我……”方析看着竹晏深脖子上的淤青惭愧地欲言又止。竹晏深拍拍他肩膀,大度地笑,是人都会生病,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怪你。
老邱将方析的行李横放在脚下,方析戴上安全帽坐上老邱小电驴的后座,在寒风中频频回头冲竹晏深摆手。
竹晏深也伸出手,直到两人消失在路的尽头,他仍旧站在校门口不舍得回去。
今天是跨年夜。
好啦,他劝自己,该回去了,毕竟教室里还坐着三十多个等待他渡船的学生。
校园里已有了新年的味道,教学楼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楼梯扶手上也缠着红色拉花。他插着兜慢慢走上楼梯,好像这一年都如此时一样平静,他只是粘贴复制了又一年。
但他知道很多东西都变了,有些再也回不来了。走过转角接续上楼,去年此时他想着独善其身,可终究还是犯了一直自我告诫不可犯的错误,他开始介入学生的选择,他不自主就站在救世主的角度去帮助和引导他的学生。他深知他没有这个能力托举所有人,可就是无法做到冷眼旁观。仍旧争取不到优胜课的名额,晋升材料再次被打回。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职业,既然无法达成世俗的成功,回归教师的本质也未尝不可。
那就做一个单纯的教书匠,享受三尺讲台上的时光,其他的,求不来也就不再执着。
贺顼借他的书还没来得及看,那是一周前的聚会,他独自一人赴约去了贺顼和贝锦璨的新家。贺顼看到竹晏深的低落,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
纯白封面上用烫金画出抽象的彼岸花线条,右侧三个大字《悉达多》。
走进教室,后门放风的赶紧回头写作业。竹晏深会心地笑,也不拆穿,沿着课桌走了两遍,看到第一排空着的桌椅,难免怅然若失。背着手走出教室拐进办公室,刚一踏入靳绍芹就喊他过去。
“来啦,坐。”靳绍芹少见地面对竹晏深脸上洋溢着笑容。她关切地起身走上去,“胳膊的伤恢复怎么样了?”
“还好。”
“昨天我去区里开会,今年的评优马上开始,除了常规评选外,额外设置了“最美教师”称号。”
竹晏深疑问地望着靳绍芹。
她也不卖关子,从办公桌上抽出一沓文件递给竹晏深,“真没看错你。这一年有进步,看来平时我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雷局对你印象深刻,暗示我将你提名报上去。这个奖项你十拿九稳了。”
竹晏深不理解地歪了下头,接过材料翻看。
“抓紧填写,元旦假期后给我。评语是雷局亲自给你写的——心系学生舍身忘我的人民好教师。”
“还有。”竹晏深临走前,靳绍芹提醒道,下一年的评优课名额下来了,好好准备,你有机会。
竹晏深回到办公桌,脚下虚无,感觉不到一切的真实。那天方析出事后他确实应邀私下和雷蕾见过面。雷蕾没有过多得诧异或者赞许,只是平静问了方析和他的基本情况。竹晏深没回答伤筋动骨的内容,只是礼貌应付。他的学生病了,仅此而已,方析需要空间和时间修复,他陪他一程后也要继续前行。这个中原由不足与外人道,别人无论是猎奇还是借题发挥,都从竹晏深口中打探不到太多。
没在方析的事情上打转太久,雷蕾问了他教书育人的心得,问他有没有困惑,她鼓励年轻老师多提创新性意见。竹晏深与雷蕾平时零交集,面对这隔了无数层的上级,他犯不上谄媚也无需隐瞒,就不卑不亢说出一直的困扰。他和雷蕾探讨当下学生的心理特点,他们成长的环境,感叹教书之外育人之难与重要。
当雷蕾问他职称和公开课的事情时,竹晏深却真的想隐瞒,但也无奈,只好做实回答:材料几次被打回,评优课一次都没有走出学校。
离开教育局,他回想与雷蕾的对话,总是对最后一句心有余悸。这听起来像是告状,但面对她那样尖锐的问题他确实找不到一个不说谎的回答方式。他大可反问为什么对此感兴趣,并且将话题引到其他老师的课也很好上面。却觉得既然此时的雷蕾有了诚意,他愿意将真心换真心。
没等他说什么,靳绍芹就主动在办公室公开表扬了竹晏深,讲他关键时刻不顾个人安危将学生和学校利益摆在第一位,防止了悲剧发生。然后拍拍手说她请客下午茶。
小邵主动请缨下楼拿快递,又是嘴甜地在办公室分咖啡。
“竹老师,您真是我们的榜样。”小姑娘将咖啡放在竹晏深桌上,她又低声问,我听说雷局在里面做了工作,以后还要和您多学习。她颇有兴趣又意味深长看着竹晏深。
竹晏深说,咖啡就不喝了,我下午请了假这就走。话毕单肩背上书包走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