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音乐恰巧放到两首歌切歌间隙,一时间安静,只有篝火噼啪爆破的声音。人们都停了动作,随后窃窃私语面面相觑。
“是个残疾人啊。”“那还来参加这种活动。”
最开始和小贝组队的男生啧啧叹息,“长得这么漂亮,可惜了。”
兰箐幽调大了音乐声,很快就组织下一个游戏。大家转身忘记贝锦璨,将注意力投到别处。
兰箐幽一瘸一拐挪过来蹲下身子,“还好吧。”她想搭把手,但她尚且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竹晏深看兰箐幽想跑却跑不起来的样子,也担心地赶过来。贺顼捡起那条假腿,拉起贝锦璨,“还好么?”
马尾有些散开,小贝勾了下碎发理在耳边,摇头说没关系。就这么撑着贺顼的小臂单脚跳到一旁。
挽起防风裤,膝盖下面一截布满疤痕的残端暴露出来,她从和贺顼手里接过假肢检查。接受腔里的保护套掉了,早上在皮围带外面包裹的袜套也松了。放下裤腿,她说,你看到了,我后面没办法参加活动了。
贺顼一直坐在矮了她半身的小折叠露营椅上,怔怔看她的动作。说不震惊是假的,他从未见过假肢,或者说,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身边都未曾出现过肢体残疾的朋友。他并非刻意忽略,而是不曾察觉。
“对不起,害得你也没赢到星星。”小贝低下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慢慢地揉捏。
“一定很辛苦吧?”
“嗯?”
“这么热的天还要来徒步。”贺顼指指她空荡的裤筒,“会疼么?”
小贝潇洒地扯下发圈又重新扎起来,“没想过辛苦不辛苦之类的。只是很喜欢山河湖海。人在山里那么一站,放眼望去就觉得自己渺小,然后就觉得以前过不去的坎没什么大不了。昨天的事故今天看来不过就是故事。”
贺顼再也没有加入游戏,而是跑到木桌上拿来餐后甜点和水果回到贝锦璨身边,陪她一同坐着。
月朗星稀,星星很少。小贝仰头努力寻找着北极星,贺顼仰头指着说,“能看到北斗七星么?”
“有点难……那个,是勺柄么?”
“对,再找一找猎户座星云?”
“我不认识诶。”
贺顼的注意力眼神到深邃夜空中,寻找良久,“你看那个。”
“是这个么?”小贝好奇望过去,“好神奇。”
贺顼划开手机打开观星app一一确认星星的位置。小贝双手垫着下巴撑在膝盖上,眺望远方。贺顼核对了一阵子,道,这个是天鹅座,我再找找仙后座。
“你对星星蛮有研究。”
“上学那会最喜欢学天体物理。喜欢关于宇宙的一切。我也有这感觉,站在夜空下抬头一望,立即察觉自我的渺小。什么人啊事啊,都不过是沧海一粟。星体亿万年的存在,尚且都算不做永恒,我们又算什么。”
小贝终于收回目光,第一次认真看向贺顼,“你做什么的?”
贺顼垂首捏着裤腿不好意思笑笑,“物理老师。没办法追求星星,就庸俗地做个人类灵魂工程师。”
夜越来越浓,男人女人们的荷尔蒙分泌却越来越旺盛,酒过三巡,从晚餐吃到宵夜,人们玩得上头,有人已经明显擦出暧昧,聚会远没有结束的迹象。
圆月逐渐爬上山巅,静默注视远离人群促膝长谈的一对男女。总是男孩子在说,女孩子从一开始的拒人千里之外到后面掩面而笑。
当活动不得不结束时已到了第二天凌晨。兰箐幽嘱咐大家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看日出。众人回到自己的帐篷里,营地安静下来。竹晏深端着用微波炉刚热好的食物站到兰箐幽帐篷门口,“你晚上都在忙,没吃饭吧?”
白盘上是凉掉又热,热了又凉的虾仁羊排和几样蔬菜。兰箐幽精神终于松弛下来,刚想说不饿,肚子咕噜噜地叫出卖了她。竹晏深也听到了,弯腰钻进帐篷。
“脚怎么样?”
兰箐幽脱下鞋袜,亮出比猪蹄还肿的脚踝,摇头,“很疼。”跌打药膏已经用了,作用不大。他拧亮挂在帐篷顶端的小灯,看到她脚踝处水肿得厉害,红紫色的皮肤被撑开,油得发亮。
“你今晚一个人行么?”
兰箐幽已经铺开睡袋,换了几个角度,发现不良于行确实带来很多麻烦,她甚至没办法顺利把自己裹进睡袋。她不敢伸直脚,一动就疼。竹晏深问这样子明天怎么办,以及,要赶紧去医院以免留下后遗症。
“睡觉睡觉,明早就好了。”兰箐幽鸵鸟般躲避。吃了止痛药,也在伤处喷了云南白药,想着也许能熬过明天。她关掉灯躺下,钻不进睡袋,就躺在防潮垫上随手扯来薄毯搭在腰上。
刚闭上眼睛又睁开,“喂,竹晏深,我要睡觉了。”
男人也跟着和衣躺下,侧着身子手肘撑头,“万一你有什么事,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兰箐幽不再和他争执,乖乖闭上眼睛。只是眼睛闭起来,耳朵却比平时更敏锐。她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听到昆虫们在夜里奏交响乐,甚至帐篷外隐秘的交谈。
脚步声离帐篷越来越近,又离远,月亮将来人的身影映在帐篷上。竹晏深看到相拥在一起的两人。不知道这是今晚哪两个拼在一起的拼图?
隐秘的交谈逐渐夹杂了低喘,传来啧啧的声音,一点一点,像是吸吮果冻般。兰箐幽一下子睁开眼睛,刚要开口,竹晏深将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嘘”的手势。
吃瓜二人组在帐篷里大气不敢喘,捕捉着帐篷外的黏腻声音。然后是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声音,有人喘得逐渐急促,还有小猫喝水的声音。
竹晏深低笑。
兰箐幽感谢黑夜掩饰了她脸上的所有尴尬。她用气声喝道,“你还不睡?”
竹晏深打开天窗挨着她躺下,“我还记得你在天台陪我看星星。”
“你回去你帐篷。”
竹晏深侧首和她对视,“我和你AA这个帐篷。”
墨黑的瞳孔中有月亮投影的一个光点,兰箐幽像被下蛊,同样侧身看着他。竹晏深抬手想落在她脸颊上,但还是停住了。两人对视十几秒后,她先闭上了眼睛,微微抬起下巴。扑在鼻尖上的气息越来越炽热,那气息终于近在咫尺悬在她脸颊上方。
四片唇小心翼翼又狂野难耐贴在了一起。他们是搭子,兰箐幽想,是一起吃饭打球看展买手办的搭子,是结婚搭子,也是——滚床单的搭子。
谢谢你救了我。竹晏深含着她丰润的下唇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