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贝穿了运动鞋和长裤,除了走得慢一些,倒也没有太大异样。领队是一个中年黑皮大叔,精瘦,神采烁烁。他举着小旗子介绍野外注意事项,第一,不能站在崖边拍照,第二,手里只拿登山杖,手机相机都放背包,第三,爬山不拍照,拍照不爬山……
兰箐幽走在队伍最后面断尾,也是陪着小贝。小贝双手各拿一根碳纤维登山杖,顺着柏油马路铺的消防通道缓坡往上走。
“我争取不给你们拖后腿。”她低声说。
其实兰箐幽什么都不打算做,既然贝锦璨希望别人将她当做普通人,她当然会一视同仁。这时候的问候更像是一种廉价的同情,兰箐幽知道,一向要强的贝锦璨不需要这些。
“其实我还可以走更快。”小贝说,之前一起做登山搭子的妹妹轻微脑瘫,走路摇摇晃晃,速度却比同龄男生还快。她望着眼前茂密的树林,“今天假肢接口处有些疼,影响速度。”
为什么一定要快,要赢呢?兰箐幽故意走得比小贝还慢,“又不是比赛,权当出来散心。”她冲前面喊了声,贺顼,方便帮我们拍个照么?
贺顼蹲下身系鞋带,跟前面人拉开了距离,正遇到赶上来的两人。他满脸热情说没问题,举起手机跑到坡道下面,指导两人摆了几个pose,咔嚓了很多张,跑上来问兰箐幽,你看看行么。
兰箐幽看都没看,道,行的行的,回头把照片发给我们。小贝有点不耐烦,伸了脖子往前看,催促他们快跟上。兰箐幽跟贺顼说,你还没有我们微信吧,加一下发照片。
“这位是?”贺顼看着独自甩下两人往前走的贝锦璨。她姿势略微怪异僵硬,步履缓慢又焦急。
兰箐幽打开徒步群,点开小贝头像,嘴角翘起,“她叫贝锦璨。”
下午的路程并不长,只有八公里,沿着盘山公路旁边的木板栈道一路上升再下降就走到营地。晚上是篝火晚会,按照行程,第二天才是重头戏,众人将走进山里完成剩下的十五公里路程。
夜晚来得很迟,在晚饭前,大家有得是时间自由交流。每个人一个帐篷,分好后就各自行动,只等篝火烤全羊开席。
贺顼好奇问竹晏深,为什么他和兰箐幽也分开睡。竹晏深说,他觉浅,身边有人睡不着。
“那,师兄,你们平时都分床睡么?”
竹晏深走了一下午,感觉速干衣表面已经析出一层盐粒,裹在身上黏糊糊。他随口嗯了一声,找了干净衣服走出营地。
营地设施简陋,水电都是珍贵,热水限量供应,女生们已经排队去洗澡,他也没必要去抢唯一的那个比小孩尿尿大不了多少的花洒。刚才一路走上来看到不远处有清泉潭水,索性去那里冲个凉。
从露营地通向清潭瀑布的小路上铺满了落叶,鞋底踩上去,像踩在树叶地毯上,沙沙作响,又软绵绵。
竹晏深短暂忘却成绩作业KPI考核,一心想着那个困扰他的事,到底要不要现在去消弭可能留有的遗憾,却冷不丁看到蹲在小路上的身影。
兰箐幽从落叶里剥出来几个橡果,对着光看了看,满意放进肩上帆布袋。又去捡拾落在地上的几个绿色小果。
“这是什么?”
正专注着,突然被打扰,她没想到在这寂静山林里还能遇到人。竹晏深随意拎着个装了换洗衣服的塑料单站在她身后。
“捡秋。”兰箐幽献宝似地显摆手里的绿色果子,“你认识么?”
竹晏深笑着摇摇头。她骄傲说,这是核桃。我们家那边山里还有板栗,你一定没见过板栗的样子。秋天进山里捡蘑菇采榛子,还可以顺手摘梨,啊,真怀念。
“那是偷梨吧?”
兰箐幽瞪了他一眼,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夕阳从树枝上逐渐往山下沉,于是橘色渲染了天与地的边界。夕阳略微刺眼,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在落叶上。
棕色褐色黄色还有红色的落叶层层交叠,竹晏深跟在兰箐幽身后默默地爬上崎岖山路,看她停下来捡拾各种在城市里不常见的果实。
落日仿佛就在一瞬,白日的高温还漂浮在空气中,熨烫着皮肤,林中的光线却渐暗。山路越来越陡峭,竹晏深提议要往回走了。兰箐幽说这地方她来过几次,很熟悉,不会迷路。
抓住碗口粗的树干踩着腐叶泥土向上,兰箐幽想去摘那几枚海棠果。很不常见,尤其在野外能看到这果实。竹晏深站在原地紧张地注视她,她诧异地啊了一声,指着海棠树后的墓碑和坟冢,“去年我来这还没有这个。”
她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冷。”
“害怕就下来。”竹晏深也看到了水泥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