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贝锦璨一如既往的冷漠，“兰小姐，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兰箐幽选择观察，而不是立刻作答。
与贝锦璨交手几次，她摸到了与之相处的门道。姑娘习惯准确的东西，讨厌模棱两可。她倔强地要让所有人看到她的自信，尤其是出事后，仍旧用乐观的姿态面对世人，但是她读出了她掩藏其下的懦弱。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一场秋雨一场寒，前几天还冲到三十度的天气，立刻满减打折跌倒二十度以下，冷空气短暂离开后又杀了个回马枪。
贝锦璨坐在办公桌后冷冷道，“我配合你参加了活动，我给我妈一个交代，我让你们所有人都满意了。我已经证明给你看，你妄想给我找对象这事确实很难。”
“你到底想证明什么？”兰箐幽打断她。
小贝深吸一口气。
兰箐幽继续道，之前你问过我到底要看到什么结果，在这件事情上，你要问问你内心到底要证明什么。你参加露营，是为了告诉别人你的身体一切无恙，你妥协相亲，是告诉你母亲你还向往成家。这些都是给外人看的，你呢，你怎么想？
小贝转向窗边，看着灰暗的天空下雨水在玻璃上汇聚留下，一切都是模糊阴霾的。她抖着手在托特包里翻找，拿出烟盒和打火机，却怎么都抽不出一支，努力了两次，她猛地将东西塞回包里，将包包狠狠扔在桌下。
小贝双手撑在发际线上低头盯着桌面，好一会觉得理智了，才重新面对兰箐幽，“你很讨厌。”
兰箐幽却笑了，“姻缘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不能稀里糊涂就推人进火坑。”
漫长的等待中，兰箐幽一点不急。她觉得就要起开蚌壳了，她预感里面会有珍珠，绝对不会空手而归。
“证明你就是没人要？”她问。
她缄默。
“证明男人对你的误解和歧视？”再下猛药。
她还是不说。
“还是说，你甚至把自己做进局里，等到了见家长那一步，用你母亲的怀疑反对，或者对方家长的暴跳如雷来证明整件事情的不可操作。无论那时候你是假戏，还是假戏真做，就算你真投入感情，也不在乎。你就是要让我看到，让你母亲一次又一次意识到，无论责任在谁，这件事就是荒唐可笑无聊。”
“够了！”小贝大喝一声。
而后她仍旧不语，却是双手捂住了脸，在抽泣声中轻微抖动了肩膀。冷风卷着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窗棱上，她隐忍地啜泣着。兰箐幽走过去，蹲下身子。小贝转了方向背对她。
“需要什么帮助么？”
她捂着脸摇头。
“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
小贝又再次深呼吸，终于放下手，脸上表情淡漠得像是什么都没曾经历，唯有红肿的眼眶出卖了她。她抽来纸巾将情绪发泄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才重新转身。
兰箐幽看到了一个一如往常自省又坚强的女人。
“我不需要帮助。”小贝说，从小到大我都不需要别人哄。
兰箐幽马上顺杆往上爬，“那我们就强强联合。”说着就想握住小贝还颤抖的手，贝锦璨一把挥开她的手，“谢谢你。”她已经起身想要送客，兰箐幽不服输，她相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没错。
没有故事的人不会轻易流泪。
她一定触摸到了贝锦璨的痛点。
贝锦璨今天穿了贺顼送她的假肢，动作也利索起来，站起来就往门口走，兰箐幽跟在后面，我可以放弃，但请你不要放弃自己。小贝，小贝，你自己亲口说不再继续了，我马上和你母亲去讲。
贝锦璨拉开门，做了请的手势。
兰箐幽赖皮地站在门口不走，贝锦璨就差伸手去推她，可不能这么做。她隐忍到极限，拳头在身后握起，面对眼前的女人只觉得纠缠和麻烦。兰箐幽不依不饶，游说了很多，最终狠下心，“是因为贺顼么？”
贝锦璨刚压下的泪水顿时浮上眼窝，她定定望着她，一字一顿，“请、您、出、去。”
“我猜对了，对不对？”兰箐幽扶着门框与贝锦璨抗衡，在她要把她撵出门前快言快语，“相信我一次，小贝，这次你真的没有失望，你所有想证明的都是伪命题，贺顼他也来找过我。”
什么？
我说，兰箐幽突然噤声了。
贝锦璨顺着她视线望去，那个男人背着硕大的行李包站在门口。
你来干什么。小贝想，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千万不能在此刻脱口而出。
就在郎有情妾有意的两人目光相逢一刹那，兰箐幽满意地翘起嘴角往外走，与贺顼擦肩时低声道，“我帮你找到珍珠了，后面自己加油。”
啊，当红娘真的是极有成就感的一件事！虽说想结婚的人越来越少，用大数据匹配的人越来越多，但兰箐幽还是乐于促成一对对真情实意认真对待感情的人。英雄不问出处，恋人不问相逢，管是以什么形式开头，只要结局美满又何妨。
小贝从桌子上拿起那本悉达多递给贺顼，“对不起，忘了还给你。”
同一时间，贺顼也递出那封信，“抱歉，我今天才收到你的信。”
看贺顼不想接她的东西，小贝也不想接他手里的信。两人将彼此的东西重新放在桌上。贺顼就当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问小贝最近佩戴假肢的情况，小贝看眼前的人觉得一阵恍惚。
兰箐幽说，他也找了她，是表达什么呢？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么，这是一个比恐怖游园还危险的游戏。
“贺顼。”小贝用言语制止了他的靠近，“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没有。”贺顼笃定。他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坐回沙发拉开行李包，是另一副山地用运动假肢，“试试看。”
小贝没有动作，眼里不争气又泛起了雾气。她不是感性的人，这是做什么，她都瞧不起自己。她仰起头控制着泪水，“我不问你，是因为你已经给了我答案。”
贺顼坐在贝锦璨办公桌上与她平时，“没有。”
“你只会说这两个字？”小贝也大胆回望她。
两个人像是剑拔弩张的狼，无声较量，对视中充斥着批判、评估与拉扯。
“没有。”贺顼说。
小贝还是败下阵来，先松动了表情，她笑了，低着头红着耳根笑了。贺顼也不为难她，知道再坚强的女孩子都是面皮薄，他托起贝锦璨小腿挽起裙摆，她没有躲闪，这极大鼓舞了他。贺顼为她换上山地款假肢，“都答应陪你爬更高的山了，见你父母算什么。”
他也像是给自己打气，“活在当下。”
两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再问为什么。
问题不重要，答案自然也就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