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攀岩鞋，穿上护具，戴上手套，站在人造岩墙下，袁不器看着顶端的红色按铃，目光专注。
右脚踩稳第一块石头，袁不器舒展双臂抓着凸起小石向上。教练在下面喊，一直往上爬，不要向下看，不要向下看。
陈盒请他合作这句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如果没有最后那句“袁小姐”，她几乎就相信他的诚意了。镜片后的眼神清澈诚恳，他放下高傲追上她说，同意入股。陈盒一定处在极为纠结的十字路口，他像是溺水的人，用尽了所有办法，开始慌乱抓浮萍。
仅从合作上讲，袁不器欣赏陈盒，思维敏捷清晰，交付按时合理。可是她无意中领略过他的另外一面，不过也是以男性本位自居，骄傲变成了傲慢和无礼。
另一个角度说，她又不相信他真的用尽了办法。内心里她祝福陈盒，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还是相信他能冷静解决，找到转型突破口。就算她与他没有瓜葛纠纷，坦白承认，袁不器也并不想入股。
因为她根本就不看好这个项目。
而最重要的一点，抛开所有假设，他认出来她了，这是最最关键的。认识这么久，陈盒习惯叫她袁总，而只有微信里的那个人才会称呼她为袁小姐。袁不器与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坦然合作了。
漫无边际地想着，手脚并用地爬着，袁不器定睛一看，已经爬到半山腰。她又习惯性回头，教练打开小蜜蜂，指导着她的路线，鼓励她继续，往上看。
回首望去，就总会看到身后的悬崖，而抬头向上，入目是山峰。
袁不器有点恐高，手心发凉，一鼓作气又踩上一块粉红色石头。
“袁不器，你等等我。”兰箐幽跟袁不器一起出发，这才趁着她愣神的功夫，费力追上。
自从袁不器三天两头跟她安利攀岩，兰箐幽终于心动了，尤其是袁不器跟她说这运动减肥，兰箐幽眼睛更亮了。
可是动心归动心，最后拉着她真的站在攀岩墙下的是竹晏深。兰箐幽讲最近想尝试点新东西，竹晏深听了几次没做声，没想到真的听进去了，下了班把她接上直奔攀岩馆。第一次攀岩兰箐幽吓得半死，颤抖着小腿踩上两块石头就脸色发白，说什么都不要往上爬了。
竹晏深很没有革命感情的一路向上，左右几下，交替上行，拍上红色计时器，然后松开手脚被牵引绳拉着向下。路过兰箐幽时，他似笑非笑哼了声。这激起了兰箐幽的斗志，她心一横，咬了咬嘴唇笨拙地继续前行。
去了几次，兰箐幽也逐渐找到感觉，至少不再是三脚猫功夫，也就敢去约袁不器一起出来玩。说起来她对袁不器的感情很复杂。如果是攀岩小白就去约她一起玩，保不齐袁不器会嫌弃地撇嘴，说不是一个段位，浪费时间。
但是她在现实中认识的袁不器又不是这样的人。袁不器总能耐心等她，关键时刻拉她一把。是什么给兰箐幽留下这样的错觉，她形容不上来。只是恍惚觉得熟悉，她从陈盒身上也有这样的感觉。陈盒择偶标准无比男凝和沙文，但她隐约明白这不是他真实想法。或许他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从最严格的传统男性角度甩出几条标准，也或许这是他的一种掩饰。
无论原来做HR，还是现在做红娘，兰箐幽见过太多人，形形色色，大都不说实话，言行不一。他们并非刻意隐瞒，而是难以面对恐惧、自卑，害怕自己真实的一面被发现。
袁不器选的这条路线有难度，起初是垂直地面，过了半程，岩壁和地面形成锐角，人几乎是仰着向上爬。这个时候，袁不器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回头看的，地面上的人和她形成了角度，她看着觉着眩晕。
一边害怕，一边眩晕，一边挑战。她近乎变态享受这感觉，像是证明什么。她从不认输，一定要赢。
她没再等兰箐幽，伸手抱上身边月牙形大石头，大腿发力，膝盖几乎做成九十度，就这样像一枚壁虎，还是不太灵活的壁虎，克服着眩晕爬上顶端。拍亮红灯的一刻，豆大的汗珠从她发梢滚到脖颈流进速干衣领子里。
重新回到地面，兰箐幽腿软得受不住控制地抖动，她勉强挪到挡板外，拧开盐汽水，一屁股坐在塑料板凳上。她喊袁不器，“腿疼不疼？”
袁不器边擦汗边坐到她身边，接过汽水，“其实我也怕。”
两人目光一齐投上五层楼高的岩壁，竹晏深正在为后半程冲刺。
“你老公挺厉害的。”
“那不是……”兰箐幽嘟着嘴嗔道，“都说了，是假的。”
袁不器回想到两人出双入对做伴娘伴郎那天的互动举措，哼笑了声，又拧开瓶盖。“对了，那天你去我那找我什么事？”
兰箐幽正愁不好跟袁不器开口，这下她起了话头，她也有了胆子。兰箐幽斜了身子翘起二郎腿看收拾东西的女人，“那，我和我假老公都帮了你个急忙，你也帮帮我。”
“威胁我？”袁不器娇小的身子蹲在地上，好笑道，“跟我讲上条件了。”
“那你帮不帮？”
“你先说什么事。”
“不行。”兰箐幽也跟着蹲在袁不器面前，较真地说，“作为交换，互相帮忙，你必须同意。”
袁不器抬起头，兰箐幽大眼一笑，变成两弯月牙。她露着八颗牙齿，“陈盒要和袁芬见面。您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兰箐幽双手合十，“求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