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浴室出来,用长毛浴巾裹住半干的头发,袁不器倚在贵妃榻上打开工作群。虽然将近十二点,群里的信息还是不断弹出,这群姐妹一旦工作脑起来比她还狠,二十四小时无时差对接。项目多需求杂,她一直想引入协同管理软件做第二大脑,尝试了主流的几个都觉得少了那么点意思。
新来的实习生发了个链接到群里,推荐说小而美的软件,可以根据客户需求订制管理模块。袁不器提不起兴趣,既往的软件供应商都是这么说,实际用起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推诿拖沓,甚至直言没对接过兼职伴娘这种奇葩业务。
袁不器随手回了一段,下个月巴厘岛的婚礼他们能跟么?每一个伴娘都需要定制礼服,从设计到布料供应商,礼服要与新娘婚纱和迎宾服还有敬酒服和秀禾配套,我们的流程要匹配婚庆公司的流程。从单身派对到正日子到后面三天宴请,全程不能出半点差错。
实习生回,对方说了,钱到位,什么都好办。
这什么公司啊,就差把不靠谱三个字写脑门上了。袁不器暗灭屏幕瘫在沙发上,浴袍带子也没系,就这么半裸着身子陷入半寐状态。
开了壁灯的起居室内,只有水族箱氧气泵的声音,夜风掀起轻纱窗帘,爬上小腿,缱绻进莹白的腰身,吹过胸脯。袁不器嘤咛一声侧身夹着浴袍继续睡,包在头上的浴巾散落下来。
一个人住在市中心偌大的公寓里,是极好的。不必分享,也无争抢,不是打工狗,每一分钱都是为自己赚的,这感觉就是袁不器一直追求的。
大学时刚开始给人家兼职当伴娘,袁不器是困惑的。伴娘不应该是新娘的闺蜜、玩伴、至亲之人么,一起见证分享新人的喜悦。怎么可以用金钱换取一个假闺蜜,故作亲密来参与人生大事?
后来袁不器逐渐醒悟,多的是没有朋友的人,而婚姻也着实算不上大事。
这世上许等都是可以与钱挂钩的,钱可以买来令人艳羡的婚姻,得体贴心的伴娘,美轮美奂的婚礼。她见多了貌合神离的夫妻,见过婚礼前一天闹着悔婚的新娘,婚礼上臭脸的婆家妈和舔狗的新郎。她不仅是个伴娘,还是个流程监督官,心理按摩师,要防微杜渐不让任何一处瑕疵毁坏婚礼,确保新人在这一天是最完美的。
至于婚礼之后的事,与她无关。只要在众人眼里,她能挥舞着刷子粉饰面子工程就够了。
兰箐幽要全职投入婚介事业时,袁不器打击过她,现代社会婚姻尚且都不是刚需了,你一个半路出家的红娘能赚几个钱?
事实证明,袁不器说得对,箐囍门至今都挣扎在盈亏线上,利润谈不上。兰箐幽每个月掰着手指头算计房租房贷,甚至为了省房租开销和中介钱,选择与一个半生的男人结婚。
说到底,不还是钱闹的。
像她,高价找个黄牛解决落户,大手一挥购置房产,独享所有,全靠有钱。
而这每一分钱,都是她自己赚来的,想来就踏实。所以谈了七年的男朋友掰了又怎样,嫁过去不过徒增男人的烦恼和自卑。既然ex还跳不出三界之内女人必须相夫教子的框框,那就让她跳出男人的父权世界。
相亲就是把女人的生育价值和男人的权势价值放在天平上衡量,若不是兰箐幽开口,袁不器才懒得接这活。
迷迷糊糊想到这,手边的手机又振起来。一下,停了三秒,又接二连三振了好几次。
袁不器心烦,明明把群静音了,难道他们又拉了新群说事情?十个人不到的公司也够烦。她操起浴巾蒙在脸上又翻了身,忽然窗外的风大了起来,吹得她肚皮凉飕飕,冥冥中她犹豫要不要添条毛毯,手机又震动。
她憋了一肚子气坐起,按开微信。
盒子里的人:袁小姐怎么称呼?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袁不器三下五除二拢起衣摆系上腰带往落地窗走,拖地下摆还绊了她个趔趄,她骂骂咧咧矮个子就是被欺负。沙发上的手机屏幕又亮:袁小姐,我是以婚姻为目的来交往的,不如我们先彼此了解一下。我这个人也很开诚布公……
轰隆,刚走到窗前,一个闷雷从远处滚来,欺在屋头。
她伸手推上拉门,一阵妖风嘶吼着从缝隙钻进来,夹着沙尘和雨滴。袁不器后退半步,着急关门,却发现怎么也关不上。
陈盒的信息锲而不舍:以下是我的择偶标准……
雨滴愈来愈疾,顷刻就在玻璃上汇成张牙舞爪的小河,袁不器眯着眼睛抬头,才看到是窗帘卡在了轨道里,她猛拉布角,终于赶在另一阵狂风袭来之际关紧落地窗。
噼里啪啦的雨水砸向门窗,一道紫色闪电瞬间劈到小区绿化带上。
喀拉。
天空登时白芒一片。
袁不器捡起浴巾擦着小腿溅上的雨点,撇了眼手机。陈盒最后一句话是,如果合适我们就直奔主题,别再浪费时间了。
稠密的雨滴布满视线,袁不器抱肩站在窗前心烦意乱,她上下翻看普信男的狗屁择偶标准,突然起了玩弄之心。
机器人:我叫袁芬。
盒子里的人:你终于理我了。这个名字不吉利。
机器人:?你会聊天么?
盒子里的人:芬谐音分。
袁不器冷笑,又大笑,站在茫茫的大雨前一字字写道:谐音缘分啊,陈先生,我们的缘分就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