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不器所有的设想都落空,她原本以为会对陈盒讲出的话,全消失殆尽在两人针对于风鸣项目的讨论里。
那天之后,两人的交集就是如何开发落地这个项目。陈盒允诺无需她额外投入资源,但是她要最先试用产品,并且给出迭代建议。这也反过来促使袁不器开展新的服务模式,她从简单的提供出租伴娘伴郎的服务,发展到配合新娘,提供伴娘演员,满足新人对于婚礼上“人”相关的一切需求。
甚至在婚庆现场嫁接短剧、微电影、单口等种种模式。
“伴娘”这一词的定义也被拓宽,因为业务模式更改,她链接了更多各行各业的人。有人听说她出租伴娘,主动请缨要做兼职伴娘,不为报酬,只为体验,顺便打开自己的生意渠道。
一时间,她在梧桐区的那个二层小洋楼门庭若市,倒是显得拥挤了。
那天原本她要说什么呢,坦白自己是假的,骗了陈盒。讲她多么反感陈盒的专治独断和大男子主义,讲她平庸的履历与并不美满的原生家庭,然后去嘲笑讽刺他一番。
然而这些话全都没有说出口。坐在陈盒面前,她突然意识到所谓的报复没有意义。他不针对她一人,她也与他也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甚至在成年人世界里,这些心头刺和不舒服都不值得一提,两个体面人因为这些暗地里计较,均是幼稚。
陈盒亦是如此认为。
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并未出现,而掰扯清楚谁骗谁,似乎也没必要了。
事情一步一步推进,没有一个准确终点。他想象中,是存在一个时间点,那个理想中的姑娘啪一下子从天而降,与他像是虎符的两半,配在一起严丝合缝。可是姑娘没出现,这个所谓的结局也没出现。
像是推币机,每一步都是往里面投入更多金币,结果不会一下子产生,堆积在机器里的金币一次就掉一点点。或许触碰到什么机关,运气好,每次都掉出来一些金币,而更寻常的是,缓慢推进却什么都没有推出来。
最后那一下子,金币哗啦啦掉出来。或许会有这一天,也或许永远没有。
可是,陈盒真的需要所有事情都走到终点,所有金币都掉出来那一天么?推币机不是随机的,也有其规律。与袁不器的交往同理。陈盒看着邮箱中袁不器发来的最新数据以及bug反馈,陷入沉思。
距安排陈盒与袁不器见面已经过去一周,两位当事人谁也没给兰箐幽反馈。
这天吃了晚饭,竹晏深照例坐在工作台前备课写教案,兰箐幽换了短袖短裤小狐狸卡通图案居家服,贴了面膜在客厅里踱步。
走了一圈又一圈,把警长撸了一遍又一遍,她仍旧坐立不安。
竹晏深被她晃得心烦,闭眼叹了口气,看着她,“你能消停会么,我头晕。”
“头晕回自己卧室去。”
“那你能回你屋子里转圈去么?”
一张贴满了黑绿色藻泥的脸倏然在肩膀后出现,竹晏深彻底没了备课心情,公式都打不出来。兰箐幽看看屏幕,又看看竹晏深,说,你心不静还赖我,怎么着,又要选评优课了?
竹晏深知道她是故意的,于是也专门往她痛处踩,“那你心烦什么?大客户丢了是不是。”
藻泥中露出的眼神充满了杀气。
竹晏深幸灾乐祸,“谁让你骗客户,诚信经营这四个字,真应该烫你脸上。”
小豹子龇起了虎牙,兰箐幽正想着怎么教训这个嘴损的,电话响了。
一看来电人,她立即扑过去接起。
陈盒的反馈很简单,简单到甚至让兰箐幽难以判断结果。他说,谢谢你,兰箐幽,我的会员就此到期,未来,你也不用给我推荐更多候选人了。我找到我的合伙人了。
什么合伙人?兰箐幽想,陈盒要的165高个年轻漂亮211本硕的姑娘呢?那个能为他开枝散叶心肝情愿洗手作羹汤的候选人呢?他找到了什么合伙人?
挂了电话,她抱着警长坐在地板上反复咀嚼这事。
想着想着,人也就冻住在那。
竹晏深蹲在她身边研究她脸上的面膜,听她自言自语,问,“合伙人?”
“对。”她回神,“陈盒这话什么意思?”
竹晏深还没回,兰箐幽一拍手,对了!他最近生意遇到难题,听阿器讲他们要合作。原来是事业合伙人啊!哎,她垂头丧气,白高兴了。这两个人,都这么有钱了还这么卷,相亲不忘谈生意。算了,陈盒要事业不要婚姻,那就祝福他找到合伙人吧。
“啊,你干什么!”兰箐幽拍掉竹晏深的手。后者正试探着撕掉一小块她脸上的面膜。
登时,兰箐幽顶着半面破破烂烂要掉不掉的褐色藻泥,怒目瞪着竹晏深。竹晏深一下子笑了,贴太久了,会吸掉你脸上水分。
“要你管。”兰箐幽推了他一下,他重心不稳,后倒坐在地上,指着她笑,“你看看你这样子多吓人,像是车祸现场,脸掉了皮。”
“你才车祸,你才车祸。”她说一下就去锤他一下,不解恨地将他欺倒在地,“你才没脸没皮!”
打闹了一会,兰箐幽还想再下狠手,这才发现自己差点就要坐到竹晏深身上,他正从下往上望着自己。
脸上一阵火辣,还好有这层“破烂烂”的遮掩。她摸摸发烫的耳尖,悻悻地起身。
“这个好用么?”竹晏深在身后问她。
她把面膜罐扔他怀里,他看了看,说,你帮我?我不会涂。
兰箐幽才不中圈套,立刻逃进卫生间,将凉水拧到最大,捧了满掌的水扑向脸颊。
卫生间的水声久久不停,兰箐幽像是要把自己焊死在里面一样,就是不出来。竹晏深有点能猜到她心思,却又怕是自作多情。他长叹口气,抱起警长,抬起它两个毛茸茸前爪,“要去哄一哄妈妈么,嗯?”
黑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出粉色带刺的小舌头卷了卷脖子上的毛。
“我——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妈妈害羞了?”
警长不耐烦被抓着,抬脚要去踢他的手。
“她不像是会害羞的人,我们认识这么久,从没”话没说完,警长侧头咬了竹晏深虎口,他吃痛松开手,黑猫一溜烟跑进兰箐幽卧室。
竹晏深划开手机,找到帮袁不器做兼职伴郎那天的群聊,点开陈盒头像,在申请好友一栏中打了几个字:恭喜。
没多久,陈盒就回了句:谢谢,道阻且长。
仅此而已,至始至终,陈盒都没有通过竹晏深的好友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