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舟愣了一下，脸上的眼泪还没擦干，一下就被老师给看到了。
老师哎呦了一声，在嘴角轻轻地挨了一下，“瞧我这嘴，心直口快的，你别介意啊，就是程时咎好几天都没有带过来钱，我以为他是怕你说他，所以看到你就跟你提了一下，这个费用大家都要交的，学校统一收的费用，一共八百块，补课费用，不算多了。”
“程时咎是个好孩子，肯读书，会读书，成绩又好，是个学霸，还是不要耽误了孩子吧。”老师不由地多说了两句。
程予舟眼里的光暗淡了下去，他紧咬着牙，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屈辱，撒腿往回跑，一直跑回了家里。
进家门前，他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调整着自己的表情，弟弟什么都没做错，他一直是乖宝宝，而自己才是家里最不让人省心的儿子，既然爸妈走了，那照顾弟弟的职责就由他来扛。
程予舟跨进家门，屋里没有看到程时咎的身影，他喊了一声，“程时咎？”
没有人应答，程予舟一下就慌了，好像全世界都离开了他，陷身于无人小岛之中，一时找不到方向。
“哐当”一声，厨房里冒出了一声动静，把程予舟给惊醒了。
程予舟跑到了厨房，气喘吁吁地扶着墙，看到捧着不锈钢盆、一脸认真的程时咎，程予舟的心一下就软成了一滩泥。
“对不起，弟弟，我不该凶你。”程予舟全身的防备都放了下来，一身疲惫地走了过去，把程时咎手里端的盆放下了。
程时咎的背后是刚刚开始烧的水，面条摆在一旁，看样子正准备下锅。
“我怕你回来太晚了，会饿，就想给你下个面条。”程时咎低着头道。
“我来吧，你去写作业。”程予舟心头一哽，想哭的欲望更甚，可他知道，在弟弟面前哭不好，自己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怎么还能跟程时咎一样，当个小哭包？
其实程时咎并不爱哭，他爱笑，唯一哭过的几次，都是在哥哥的面前。
程时抬手咎擦了擦脸，一道乌漆嘛黑的痕迹被擦了上去，“作业写完了。”
程予舟又气又笑，抬手帮他擦掉了脸上的灰，“那你去玩，我来做晚饭。”
程时咎哦了一声，抱了条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看程予舟煮面，过程枯燥无味，但是程时咎却一直看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我们，换个地方生活，怎么样？”程予舟掌勺，在清淡的汤水里搅了搅，掂了掂勺子。他没有回头看程时咎的表情，他狠狠地眨了两下眼。
程时咎坐在门口，拖着腮帮子看着程予舟做饭，听到他说出这句话，几乎没有思考，就应了，“好！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家，我们走吧。”
程予舟端碗的手差点滑了一下，得到弟弟的回答，他心里的石头并没有落下去，反而更加沉重了，他把面条盛了出来，一人一碗，坐在门口吃了起来。
程予舟看着这间屋子，琢磨着能卖多少钱，他那倒霉爹娘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这栋房子就当做给他们的补偿好了。
其实也卖不了多少钱，地不值几个钱，但是聊胜于无。
“先给你去退个学，我们去大城市读书。”程予舟挑着粉吃，他已经联系了一个认识的同乡的哥哥，那个人在大城市做生意，说是能够给他介绍做主播的工作。
工资听起来相当丰厚，让程予舟根本没办法拒绝，他可以退学不读书，但弟弟不行，弟弟一看就是读书的料子，可不能让他跟着自己受苦了。
经过邻居朋友的一番帮忙，程予舟终于把这个房子卖了出去，尽管程予舟知道，那个帮忙的邻居从中赚取了一大笔中介费，但他还是得笑着跟别人道谢。
直到走之前，他跑到那个人家里，把人打了一顿，带着弟弟溜上了火车。
程时咎好奇地看着窗外的世界，带着好奇，也带着害怕。离开熟悉的家乡对程予舟和程时咎来说，都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程予舟花了点钱，买了个只能打电话的手机，存款不多，他得用在刀刃上，光是弟弟的学费，就能用掉很大一部分。
他们千辛万苦来到了那个大哥哥的城市，那人又黑又壮，程予舟背地里管他叫大壮。
程予舟到火车站的时候，周围都是人，挤挤攘攘的，差点把程时咎给弄丢了，程予舟拉紧了程时咎，把包裹紧紧地抱在胸前，给大壮打电话。
“喂？”大壮接起电话的时候，还在乌烟瘴气的牌馆打牌，压根不记得还有兄弟俩来投奔他这回事。
“大壮哥，我们到了你说的那是地方，现在在火车站，你能不能来接下我们？”程予舟客气道，手里拉着程时咎，站在角落里。
“哦，是你啊，我现在没空，在上班呢，我告诉你一个地址，你自己去找负责人吧，你就跟他说，是大壮介绍过来的就行。”大壮懒洋洋道，甩手丢出了一对炸，声音大如雷，“我还有个炸！哈哈哈哈，傻逼。”
程予舟就傻眼了，拉着程时咎在火车站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大壮发来的地址。他打电话过去，被挂断，又一次打过去，又被挂断。
程予舟没办法，拉着弟弟在火车站坐到了晚上，才等到了大壮的一个电话。刚接起电话，大壮就把程予舟给骂懵了。
“你是傻逼吧，怎么还没去啊？别人都来问我是不是骗子了？”大壮操着一口不流利的普通话，夹杂着家乡话，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程予舟耐着脾气，要不是已经到了这里了，他绝对要挂掉这个傻逼的电话，“大壮哥，你没有给我发地址啊！”
那边沉默了一秒，哈哈笑了起来，“误会误会，是我忘记了，你说，下午我太忙了，厂里一堆的工作等着我去检查，没我在，一个个的都在偷懒！我这就带你去啊。”
没过多久，一辆破破烂烂的三轮车骑到了兄弟俩的面前，大壮穿着工字背心，从前面探出头来，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