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飞感到极度吃惊，顾文章和封三娘之间，似乎代表着不同的江湖势力，如果他们都能够见面会谈，那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没有意义。
“顾先生，既然你能直接找到封三娘，那又何必跟我并肩协作，这岂不是画蛇添足？”
顾文章高深莫测地笑起来：“洪飞，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不要管。”
话虽这样说，洪飞明白，如果自己成了别人的出头鸟，日本鬼子出动，自己就死路一条。
他始终想不明白，封三娘的意图与顾文章完全不同，为何他们还能见面商量？
“顾先生，我必须得到一个答案，不然我们就一拍两散，反正现在我掌握了内藤小次郎的消息，不用通过你也能完成任务，对不对？”
洪飞只是不想被人蒙在鼓里，到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顾文章点头微笑：“洪飞，你想一想，如果我要对你不利，早就动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白老大都死了，对付你还不是小菜一碟。”
“如果我妹妹对你是真心的，那么，我们两个的合作，相得益彰，不会出现任何错误，你就放心吧。”
洪飞沉默了很久，才淡定地说了一句：“顾先生，你和封三娘的意图完全不同，她想杀人，你想救人，她要死的，你要活的，而我只要一颗人头……”
“话就说在这里，怎么选择是你的事。”
顾文章胸有成竹，不管洪飞说什么，他都面带微笑，始终不会生气。
“洪飞，你说的对，大家分头行动，如果你能进入吉川旅馆，大事可成。”
“抓到内藤小次郎，全国各地报刊就会发表头版头条消息，你将是天下闻名的抗日英雄，青史垂名，指日可待。”
洪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因为他现在很清楚，不管自己想说什么，都不会影响顾文章的决定。
对方已经做好了布局安排，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行动而已。
洪飞的确想到了顾西舟，他知道那个女孩子做人坦率热忱，没有那么多花花心眼，为了抗日，甘愿跟封三娘合作，哪怕前途有再多危险也不畏惧。
只有像顾西舟这种人，才是真正的抗日力量。
“洪飞，我还想叮嘱你一句，不要对我妹妹有任何非分之想，很快她就要去法国留学，在那边已经找好了学校和住处。”
“她是顾家的希望，我全心全意保护她，不容任何人伤害她一分一毫，你懂吗？”
洪飞立刻点头：“顾先生，多虑了，我对顾小姐没有任何想法，大家只是偶尔讨论问题而已。”
“我在济南，为的就是拿下内藤小次郎的人头，或许接下来就会远走高飞，再不回来，对于这个伤心之地，我不会有任何想法了。”
他这些话语带双关，也影射顾文章他们刺杀白老大的事。
“哈哈哈哈，洪飞说话真是漂亮，让我无言以对。”
“你还是想好自己要做的事，在吉川旅馆大概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手，日本鬼子肯定展开反击，那你们就完了。”
洪飞在茶馆二楼观察的时候，就看得清清楚楚，要想刺杀内藤小次郎，必须掌握好时机，大约在三、五分钟之内接受战斗，立刻撤离，不然，日本军部的鬼子冲出来，马上就会对吉川旅馆形成包围，再有多少本事，也施展不出来了。
他虽然没有把所有的细节写在纸上，但已经对于整个行动做出了严格的规划。
他也不想死，任何行动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既要保证自己人的安全，还得破除万难，拿到那藤小次郎的人头。
不只是为了十万大洋，还为了给东北人民报仇。
顾文章安排好一切，洪飞就回去休息。
在顾家，他住的很舒服，吃的也很顺口，可是内心很不安稳。
内藤小次郎来到济南，引发的连锁巨变，让人无法预料。
他至今还在怀疑，为什么内藤小次郎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就从北平来到济南，这一路上，难道顾文章的线人没有察觉？其他江湖事例也都被骗了？
这种可能性似乎并不存在，按照洪飞的理解，江湖上那些包打听，手眼通天，所以，任何情况都不可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洪飞此刻心里有很多疑问，但这是在顾家，他不用担心其他事情，只要能保重自己的安全，接下来的就要靠时间证明。
睡到半夜，忽然，有人轻扣着窗户。
洪飞醒来，一个箭步闪到窗前，发现窗子里夹了一封信。
他拆开那封信，上面是几行娟秀的文字：内藤小次郎诡计多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从北平到济南本来就是诱饵，不知有多少人上当，千万小心，假作真是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那封信上没有落款，洪飞想不出，到底是谁在帮自己？
他对着这几行字再三阅读，终于体会到，内藤小次郎在很多人看来是重要人物，但在某一个大局里面，却是诱饵，看懂了这一点，才能够展开行动，不然，就会被困在其中。
洪飞突然间醍醐灌顶，似乎一下子看通了。
他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听到十万大洋买鬼子一颗人头的事，就热血沸腾，百倍亢奋，以至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背后的逻辑关系。
如果日本鬼子是把内藤小次郎当做诱饵，引诱的不仅仅是他，还有更多的江湖势力。
洪飞猛然跺脚，他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走过的路都错了，如果只想报仇，忘记了抗日是一盘大棋，那在济南的巨大版图之下，就会如同蒙住眼的驴子，只能在磨道里转圈。
想通了这件事，他立刻领悟，为什么顾文章眼中总是带着莫测高深的笑容？
其实，那也是嘲讽，对方认为洪飞已经陷入了报仇的圈套里，把自己牢牢锁住。
过去，洪飞自以为来自关外，见过世面，走南闯北、博学多才，所以，对于自己的判断力十分自负，即便是在白老大这里也不会轻易服气任何人。
当下，他突然醒来，明白自己过去犯了多少错误，即便是面对白老大被刺杀这件事，也应该重新考量。
整个济南，这么多江湖势力，不能以好坏对错评判划分，而是必须弄清楚，他在这个大环境里究竟做什么？要为哪一方战队？
洪飞在床上毫无睡意，一直瞪着眼望着屋顶，直到天亮。
这一夜他想多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
天亮以后，顾西舟来敲门：“洪飞，我知道你已经探听到吉川旅馆那边的消息，能不能告诉我？”
顾西舟手上拿着纸笔，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洪飞苦笑：“顾小姐，你是不是想写一则新闻报道，要把内藤小次郎来到济南这件事捅出来？让日本鬼子和当地的汉奸面上无光。”
顾西舟笑着点头：“你说对了，只有这样才能让济南人知道日本鬼子在干什么？奋起抵抗，游行示威，让日本鬼子知难而退。”
洪飞忍不住皱眉，其实这样做十分愚蠢，日本鬼子想做的事，绝对不会因为中国老百姓反抗而停止。
报纸和舆论的力量终归有限，真正有用的还是长枪大炮，让日本鬼子灰飞烟灭。
他摇摇头，顾西舟急了：“洪飞，当下我们就是要揭露日本鬼子的诡计，你知道吗？北京那边的同行说，内藤小次郎来到济南，是在考察地形，要在济南建一个细菌实验室。”
“一旦大量投产生产细菌，就将对整个中原地区造成极大威胁，千里沃野变成废墟的惨烈景象又会再次出现。”
“华北就如同东北，日本鬼子的三光政策将会无限蔓延，这有多可怕，你知道吗？”
洪飞不想跟顾西舟辩论，也不愿对方卷入无尽的抗日战争当中。
战争根本不需要这种娇滴滴的小姐参与，即便是报纸和舆论那些记着和摄影，也需要男人担当。
战争太残酷，顾西舟只是没有意识到，她做的事情有多么可怕而已。
“顾小姐，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想知道消息，就去找你哥哥顾先生。”
顾西舟气得脸色蜡黄：“洪飞，我本来以为你身怀正义，是一个勇敢的抗日主义者，谁想到你会这样，简直是懦夫！”
“你不告诉我，我当然有渠道打听出来。”
洪飞摇头，把顾西舟推出去，关上房门。
他如此粗暴的拒绝对方，其实是一片好心，为了帮助对方远离战争。
他坐下来，喝了一大杯凉茶，仔细考虑吉川旅馆那边的事。
内藤小次郎没有住在日本军部里面，反而住在外面的旅馆，摆明了是在布局，如果有人陷入其中，那就完了。
洪飞感到，既紧张又痛苦，他向封三娘和顾文章汇报的情况有很大出入，反而容易误导对方。
他正在患得患失之中，窗子一响，有人推开窗子，闪身进来，随即关上窗子，缩在墙角，正是张小六。
“你不是已经……”洪飞极度诧异。
张小六喘着粗气，捂着胸口：“我没死，找不到军械仓库，我死不了。”
过去，洪飞对于张小六没有任何好感，这家伙是张长官的小舅子，以前欺压济南百姓，作威作福，怨声载道。
如今，日本鬼子来了，他似乎又找到了发财的机会。
军械仓库能够卖钱的话，这家伙肯定不放过发财良机。
此前韩长官有心照顾他，给他多个机会，他又抓不住，由此可见，此人贪心过重，不可深交。
“洪飞，帮帮我，拿到军械仓库的确切位置，有了好处我们平分。”
洪飞冷笑着摇头，他对这个不感兴趣，更何况张小六遭到追杀，如果跟死人在一起，也是个大麻烦。
“你在我这里，落落脚，喘口气，还是走吧，这是顾先生的家，如果让他抓到你又麻烦了。”
张小六呲牙咧嘴，嘿嘿冷笑：“顾文章这家伙道貌岸然，是个十足的坏蛋，洪飞，你跟他在一起，早晚被他吃了，都不明白自己怎么死的。”
“好好听着，我给你一个发财的机会，咱们一起找到军械仓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