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飞无法理解，到了这个时候，周军师还容忍这个土匪在这里胡说八道。
看起来，周军师隐忍的能力十分惊人，不管发生什么事，表面上都不动声色。
“很好，不知如何称呼？”
矮小男人再次抱拳拱手：“张小六就是本人。”
周军师点头：“回去告诉所有人，这件事的确可以翻过一页，谁参与了这场战斗，把他们的名字报上来。”
张小六察言观色，察觉到情况不对：“周军师，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我来登门赔罪，就算你不接受，也不要咄咄逼人。”
周军师摇头：“我不想跟你计较，让你们大当家来，我跟他谈。”
张小六哈哈大笑：“我们大当家身上不爽，在家里养病，派我过来赔礼道歉，金条就在外面，我们放下就走。”
他转身向外走，周军师吹了声口哨，两边的人涌出来，立刻把张小六拿下。
外面的人也推进来一个车夫，立刻这两人被绑起来，扔到西厢房里。
“封三娘，你准备人手，这边一定把内藤小次郎拿下。”
封三娘点头答应，挑选人马，整装待发。
洪飞站在角落里，目睹刚才周军师，由隐忍到爆发的一幕，顿时觉得，身为太行山群龙之首，肩上的压力之大，普通人无法想象。
“洪飞，你进来。”
洪飞赶紧走上台阶，跟着周军师进屋，随即把门关上。
“洪飞，为了维护抗日大局，我们太行山的同伴早就商量过，只要土匪不做出格的事情，哪怕从前危害乡里，为了顾全大局，也能暂时翻过一页。”
“但这一次，我宁愿冒着被同伴责问的危险，也要干掉这些人，为我死难的兄弟报仇。”
周军师肩头微微颤抖，转过身去……
洪飞不知道说什么好，白老大被刺的时候，他也曾经想过，不顾一切为白老大报仇，但最后跟顾文章走在一起，共同抗日，心中那根刺始终没有拔出来，每到夜深人静，必然隐隐作痛。
“洪飞，我时刻提醒自己，自己是八方面军的头领之一，一定要以身作则，合纵连横，本来可以忍，现在不想忍，就是心中那一股火，不容我再次选择沉默，你懂吗？”
洪飞深深点头，白老大死的时候，他当然也可以选择跟顾文章势不两立，找机会刺杀对方，为白老大报仇。
但后来，选择了隐忍，也是知道，中国江湖人自己起了内讧，日本人只会看笑话，亲者痛仇者快，那是愚蠢者的行为。
“周军师，也许可以再忍一次。”
周军师没有回头，尖头继续轻轻颤抖，声音已经极度哽咽：“他们是我的兄弟，其中一个还是我五服以内的堂弟，如果你遇到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办？继续容忍这群跳梁小丑，大摇大摆进来，嘻嘻哈哈出去，天下怎么看我？”
洪飞无语，他能理解周军师此刻说的话，但是对方是一个肩负着天下安危的大人物，自然不能跟普通人相比。
“周军师，或许可以从长计议。”
“洪飞，我已经想过了，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如果我连这件事都忍了，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就算日后成为一方霸主，这份耻辱，永远都摘不下来。”
洪飞无法劝说，毕竟两者地位相差太多，他只能决定自己怎么做，无法决定周军师如何做出选择。
“洪飞，你永远都要记住，面对这些土匪，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这一次我要让整个长江以北的土匪知道，八方面军绝没有那样的好脾气，任由他们践踏我的同志。”
洪飞终于懂了，周军师这一次准备向土匪施展雷霆手段，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八方面军的军威。
如果一再隐忍，这些土匪只会越来越猖狂，甚至出去散布谣言，可以跟八方面军大首领周军师称兄道弟，以后八方面军的军威就竖不起来了。
“军师，我懂了，你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而是为了整个太行山八方面军。”
周军师轻轻擦了擦眼睛，再次转身的时候，脸色变得无比平静：“洪飞，我本来不想让你去冒险，可这一次，我要你带着封三娘做事，见到土匪，立即击杀，不必给他们任何反抗的机会。”
“前辈有云，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如今面对这些土匪，杀我八方面军抗日同志，任何时候，虽远必诛。”
洪飞内心的那把火，顿时燃烧起来。
他知道，周军师这样说，就是要给每一个八方面军的战士提个醒，忍无可忍，退无可退的时候，只能是奋起神威，当场反杀。
不然的话，这些土匪骑在头上，那八方面军就变成了窝窝囊囊的老百姓，不利军威，怎么打胜仗？
他抱拳拱手：“军师，我完全明白，这一次八方面军的威名要传遍山东，拿这些德州土匪祭旗。”
洪飞走出来，陪同封三娘一起清点人数。
总共十二人，带着长短武器，迅速赶往陈家楼。
“洪飞，周军师说了什么？”
“他只说，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为了八方面军树立军威，这些德州土匪，必须拿自己的人头祭旗。”
封三娘笑起来：“没错，这才是我心目中的群龙之首周军师，所有同志已经忍无可忍，那四个保镖，始终陪同周军师，忠心耿耿，履历战功，死在德州，所有人都为他们感到惋惜，本来以为能够等到抗日胜利，分封诸侯也有他们的一个名字。”
洪飞立刻感到心情沉痛起来，这场大战之中，不知有多少人默默无闻而死，每一个人加入八方面军的时候，都是想封王封侯，但最后剩下的能有几人？就连他和封三娘也未必能活到最后。
到了陈家楼，他们十二个人立刻分成两队，各自潜伏在关道的左右两边破败院子里。
洪飞带着五个人检查枪支和手榴弹，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他想到周军师眼眶湿润的模样，顿时理解所谓大人物，也不过是平凡人中，一点点成长起来的，要想成为群龙之首，就得有担当天下英雄希望的能力。
相反，他看到顾文章虽然野心勃勃，却始终没有那种度量，最终沦为五姓家奴，跟所有的江湖势力互相勾结，失去了自我。
顾文章和周军师都是人中龙凤，智慧超群，和他们选择的方向不一样，最终走向不同的道路，成就不同的自我。
洪飞很明显就感到，顾文章最后至多变成闲云野鹤，却永远无法成为周军师那样的群龙之首。
高处负责警戒的人打了声呼哨，所有人立刻握紧枪支，德州土匪的马车就要过来了。
洪飞从墙角望出去，两辆马车从西面飞速奔来，驾车的车夫不断甩着长鞭，发出啪啪响声……
车上坐着四个人，全都缩着脖子，右手插入怀中，左右张望，十分警惕。
后面坐着五个人，洪飞立刻看到内藤小次郎夹袄，四个人带走内藤小次郎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他叹了口气，一切生死都是命运，那四个人本以为可以顺利带着内藤小次郎赶到太行山，这一路之上不会遇到太多麻烦，谁能想到，事发突然，须臾之间，就损失了性命。
封三娘那边首先出手，三颗手榴弹扔下马车。
轰隆轰隆三声巨响过后，马车被炸翻，上面的人跳下来，立刻躲在旁边的墙角，举枪射击。
洪飞早就观察地形，知道以目前的聚集地点，那些人展开反击的时候，首尾难以相顾。
他命令五个人在正面牵扯敌人，自己悄悄向后绕行，直接到了陈家楼的入口处，也就等于是那群土匪的后面。
他悄然出去，拔出小刀，无声无息地，自后面一个一个割断了土匪的脖子。
连杀了四人之后，土匪觉得情况不对，立刻回身，向这边扫射。
洪飞隐入砖墙后面，枪弹射中石块，火星四溅。
封三娘从另一面的巷子后面闪出来，同样也是手握双刀，一刀一个，解决四人。
两个车夫见状，扔下长鞭，双手抱头，跪在路边等死。
洪飞走过去，抓住内藤小次郎的衣领——
这家伙，现在紧闭着双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洪飞手里的刀，颤巍巍的压住了鬼子的喉结。
他明白，一刀下去，这家伙就像一头死猪，横死在陈家楼，这颗人头永远留在济南。
封三娘过来，站在洪飞旁边，一言不发。
其他人也围过来，手枪指向内藤小次郎，既不开枪，也不开口。
“送他走！”
洪飞有很多话想说，到了最后，只化为三个字。
封三娘挥手，十个人把车夫拉上车，掉转车头，绕入岔道，继续向西。
“洪飞，回去吧！”
两人刚刚转身，一阵卡车轰鸣声传来。
“鬼子来了——”
洪飞拉着封三娘，翻身上了屋顶。
两辆卡车从东边开来，车顶架着机关枪，笔直向西。
刚刚的战斗，没有留下痕迹。
土匪的尸体被迅速掩埋，路上的血迹也被浮土盖住。
卡车开过路口，一路向西，并没察觉，他们接应的土匪已经被全部干掉。
“德州土匪，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