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斗雷厉风行,洪飞也想不到,自己面对内藤小次郎的时候,还能够保持冷静。
那一刻,他手中的刀,差一点就要刺进去,直接割下内藤小次郎的人头……
一瞬间,内心天人交战,左边是复仇的火焰,右边是战胜的理智,经受了周军师那么多提携与教诲,他心中的魔性已经完全收敛,被理智战胜。
等到日本鬼子的卡车远去,两个人才松了口气,从屋顶下来。
“洪飞,我真担心刚才那一刻,你一刀下去,我们所有的任务,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洪飞摇摇头,封三娘为自己担心,他唯有感激而已,当下他内心的情绪复杂,无法用言辞表达。
“洪飞,抓住现在最好的机会,拜周军师为师,以后前途无量,金光大道已经铺在你脚下。”
洪飞忽然感到惭愧起来,他不敢相信封三娘的话,自己何德何能,能够拜天下英雄,人人敬仰的群龙之首周军师为师?
“封三娘,还是不要说了,周军师未必肯同意。”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洪飞,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当下的济南城,你备受瞩目,不管是顾先生还是李小姐,都对你赞不绝口,或许这就是你最好的机会。”
两人进城,沿着护城河向南,遇到一群老百姓,正凑在街头,七嘴八舌聊天。
他们知道,日本鬼子出城扫荡,也知道德州土匪在黄河岸边抓了很重要的人,每一个人脸上都有焦灼之色,他们虽是老百姓,却非常关心济南大局。
洪飞竖起耳朵听着,一个老大爷,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咒骂:“德州土匪原来都是水寇,在黄河上做生意,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大事,现在又帮着日本鬼子,劫杀来往的抗日武装力量,真是罪该万死!”
洪飞知道,老百姓的消息都很滞后,现在内藤小次郎的事情已经解决,他和封三娘归来向周军师报告,就为这件事彻底做了了结。
“你们知道吗?日本鬼子花大价钱收买了很多奸细,分布在济南城的各个地方,我们千万不要大意,看看身边的人,是不是奸细?千万不能让日本鬼子得逞。”
这些老百姓是济南本地户,经历了张长官和韩长官,走马灯一般的官服变化,已经变得非常精明,也能看清楚日本鬼子的诡计。
老百姓对于德州土匪纷纷唾弃,双手合十,祈祷抗日武装安然无恙。
两人走过街头,封三娘十分感叹:“济南不愧是华北重镇,历史名城,这里的老百姓有见识,知道善恶对错,将来拿下济南城,他们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建设者。”
两人回到普利街,先经过了两轮盘查,才走进院子,见到周军师。
封三娘汇报详细情况,周军师认真听着,在地图上搜索,随即作出新的部署:“封三娘,你大概忘记了,日本鬼子对于内藤小次郎十分看重,这次德州土匪,押着内藤小次郎回来,日本鬼子派卡车出城迎接,接不到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卡车速度远远高于马车,对不对?”
洪飞的心一振,他听懂了周军师的意思,日寇沿着黄河来回巡逻,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把内藤小次郎送过河去,即便是乔装改扮,也会露出破绽。
周军师,当下我们还能做什么补救?
“洪飞,从地图上看,我们不向西,转而向南、向东,从泰山北边再次向西,有可能突破位置的封锁,从济南和泰安,两大鬼子驻地中间的薄弱环节穿过。”
“但现在已经晚了,日本鬼子在济南外围有三道包围圈,最远的一道已经到达黄河岸边。”
洪飞点头,他过去就知道,李彩云说过多次,普通人逃出济南城,以为万事大吉,实际上不过黄河,依然在日寇铁蹄之下,千万大意不得。
封三娘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他们被日本鬼子抓住,咱们的人又危险了。”
在那张地图上,周军师已经用红色铅笔,圈出了两个地方,全都在黄河岸边,北边是德州,南边是聊城。
“你们看,如果押送内藤小次郎的人,沿着德州方向,必定重蹈覆辙,如果笔直向西,先到聊城的临清,暂避一时,等到日本鬼子松懈,再向西走,或许有办法。”
“我只担心流川家族的人,战斗经验丰富,能够洞察我们的意图,只要在黄河岸边封锁通道,我们就过不去。”
洪飞心中刚刚有一点喜悦,瞬间又陷入黑暗。
他们在陈家楼,只是一场小胜,内藤小次郎再次落入日本鬼子手中,他们的胜利就被抹平,不复存在。
“周军师,要不我们继续向西,再追上去。”
周军师摇头:“线人传来消息,日本鬼子加强防守,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洪飞只好保持沉默,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子里的小刀。
当时那种情形,如果他暴怒之下动手,割下内藤小次郎的人头,恐怕就没有这么复杂的变化了。
两个人出了书房,暂时各自休息。
洪飞内心沉甸甸的,想到那个土匪张小六,突然内心火起,直接去了西厢房。
张小六坐在角落里打瞌睡,听到脚步声,向角落里瑟缩。
洪飞毫不客气,直接拔刀,压在对方的喉结上:“你们的老巢那边还有多少人?要想活命,就让他们听我的,沿着黄河岸边跟日本鬼子开战,把我们的人救出来。”
张小六揉了揉眼睛,满脸困惑:“我们不可能跟日本鬼子交战,就那百十个人,一个回合就死光了,我们宁愿帮日本鬼子做事,好好的活下去。”
洪飞冷笑:“要想活命,就好好听我说,让你们的人在黄河岸边跟日本鬼子决战。”
张小六拼命转着眼睛,双手挠头:“兄弟,你是什么意思?周军师怎么说?”
当下,洪飞唯一的想法就是,让这些土匪将功补过,拖延日本鬼子搅乱战局,唯有如此,才能让押送内藤小次郎的人顺利过河,赶往太行山。
洪飞重复自己的话,张小六明白过来:“那不可能,我们两家合作,周军师得拿出诚意,没有几百根金条,我们可什么都不想干。”
都到了这种地步,张小六还如此嘴硬,出乎洪飞的预料,看起来这些土匪,背后有日本鬼子,个个嚣张,就算死到临头也不畏惧,甚至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洪飞手上的小刀稍稍发力,张小六“哎哟”一声,脖子上鲜血横流——
“告诉你,周军师向着了你,我可不管那么多,让你的人赶紧出动,不然,你先死!”
当下的洪飞,已经认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日本鬼子将会封锁黄河,押送内藤小次郎的人,很可能尸骨无存,八方面军的武装力量遭遇如此失败,周军师内心压力增大,情况将会变得不可收拾。
洪飞此刻是在为周军师分忧解难,以他自己的方式,破解困局。
张小六用力挣扎,蹲在墙角,大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封三娘闻讯赶来,立刻反手关门。
洪飞知道自己有些莽撞,但他不想解释,这种情况之下,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唯有如此暴力,才能让土匪害怕发生了什么事?
张小六大叫:“这家伙疯了,要杀我,赶紧把我放出去,我要见周军师。”
封三娘走过来,猛然间飞起一脚,踹在张小六胸口。
张小六身子后仰,撞在墙上,后脑勺破了个大口子,疼得哇哇乱叫。
封三娘俯身,一把捂住张小六的嘴,手中尖刀同样顶住了对方的脖子:“告诉你,如果不是德州土匪拦截我们的人,此刻已经万事大吉,你杀了我的同志,本来就该死,周军师给你一条活路,你不想要,那就死定了。”
张小六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封三娘。
封三娘刚刚松手,他再次大叫:“杀人了,救命!周军师救命!”
封三娘无奈,反手一掌,打在张小六的太阳穴上,这家伙顿时头一歪,昏死过去。
“洪飞,这样不是办法,这家伙是悍匪,死猪不怕开水烫。”
洪飞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想起那个车夫:“封三娘,土匪押送内藤小次郎,从德州返回济南,而这家伙竟然如此嚣张,登门挑衅,一定是在这附近有个巢穴,对不对?”
封三娘愣了愣:“你的意思是,他本来就在济南城,不在德州,得到那边的消息,立刻找到周军师讨价还价。”
洪飞点点头,毕竟张小六来不了那么快,如果他参与了德州那边拦截行动,一定会跟着马车过来,而不会提前半天就到了普利街。
洪飞出来,到另外一个房间,找到赶马车的。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死死的盯着那个家伙。
“好汉饶命,这件事跟我无关,我就是黄河边上打鱼的,土匪逼迫我入伙,我只是赶马车,从未干过伤病害理的事。”
“告诉我,张小六在普利街附近是不是有个窝?还是有亲戚藏匿?”
车夫被洪飞吓住,立刻招认,张小六在甘石桥那边有一个想好的,那个女人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平时张小六不在德州,也不会参与打家劫舍,是队伍里的二当家。
他平时广交江湖朋友,跟日本鬼子那边也有联络,和南方军也很熟,土匪队伍每次有了行动,都托他打探消息,大事小事他能当一半的家。
车夫详细说了张小六的情况,那个女人为他抚养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儿,一个三岁,一个六岁。
洪飞深吸了一口气,立刻返回张小六那里,舀了一瓢凉水,直接泼在张小六脸上,然后把他弄醒:“张小六,给你一个选择,老老实实合作,你家人就没事儿,不然,干石桥那边,一个女的,两个孩子,要他们好看!”
如果放在过去,洪飞不干这些威胁勒索的事,可现在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土匪,他已经按捺不住性子。
张小六起初嘴硬,连连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见周军师验伤,你刺伤了我,就得赔钱。”
封三娘毫不客气,连续两脚,踹在张小六的肋骨上,咔嚓咔嚓两声,肋骨断了两根,张小六再也不敢大声,捂着肋条低声哀求:“别打啦,我可以合作,但我要见周军师,不然的话什么都不说。”
洪飞冷笑:“你想只见周军师告状,没有这个机会,老老实实跟我说,怎么跟德州那边的人联系?让他们向日本鬼子开战。”
张小六眼中露出绝望之色:“开战?那根本不可能,我们干不过日本鬼子,济南城里虽然还有十几个人,但我们都是线人,手无缚鸡之力,只是装装样子而已,你让我们跟日本鬼子开战,那怎么可能?”
洪飞现在已经理清思路,他不需要这些土匪反戈一击,而是要利用张小六,向日本鬼子传递假情报,引开他们,才能让押送内藤小次郎的人顺利过河。
“既然这样,那你就死定了,连周军师都不肯放过你。”
洪飞再次拔出小刀,在张小六太阳穴上轻轻顶着,那种架势,只要张小六再说错一句话,就会一刀插进去。
张小六急了,浑身哆嗦,满头大汗:“英雄,你说的事情我做不了,但你如果有其他吩咐,一定照做,我也是中国人,打鬼子也是我的责任,我家也有亲戚死在日本鬼子枪下,英雄饶命、饶命。”
洪飞沉着脸,那把小刀的刀尖,在张小六太阳穴上轻轻滑动……
张小六更加害怕,扑通一声跪倒,向封三娘磕头:“女英雄,我知道你是八方面军的人,赶紧劝劝洪飞,这家伙是个疯子,以前我就知道,他跟着白老大打遍济南无敌手。”
封三娘摇摇头:“他不是八方面军的人,我管不了他,要想活命,就按照他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