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新故事番外
今宵良辰2021-04-05 22:052,890

  姑苏边镇,长蒿点水,带起一阵湿漉漉的水声,一起一落,悠长而静好。青蓝色的天空团着些白云,映在河水上似乎也带了些苏州的风姿,随着微风,款款摆动。

  肖季把头发剪短了,发端抿成一条弧线,利落地贴在耳垂旁边。她还是学不会化妆,清水芙蓉面配着烟青色的旗袍,就连开衩处光洁的小腿都闪着清冷的光。一本线装书松松垮垮靠在她的臂弯里,生生在那抹青色底色上,生出些藏蓝的厚重。

  哗啦啦的水声近了,肖季抬起脸,目光落到船尾的艄公身上,刚刚预备露出的笑意顿时凝固,一抹愕然划过她的眼睛。

  船头轻磕在亮色青青的石阶上,船尾年轻的小伙子招呼大家上船,举手投足间还有些羞涩。肖季身边人流匆匆,她也忍不住走了几步,却在最后停了下来。她低头去看那小伙,不住咳了一下。

  “先生,这里是不是还有一个艄公,年纪很大了?”

  她的这口京片子,又清又脆,仿佛北平初春的薄雪。那小伙子不敢看她,还未开口脸便红了。

  “是咧,那是额叔。走了几月了。”

  沈水烟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随即便垂下眼睛,嘴角露出她刚刚收起的弧度。

  “嗯。”

  “妹儿,上船嘛?”

  河的对岸,曾经是她家,她渡过无数次,也渡过两岸无数的离合悲欢。可如今,她再也没有渡过的理由。

  一片波纹从远处荡来,沈水烟理了理头发,摇了摇头,开口的声音仿佛碎在了空气里,“过不去了。”

  她看着渡船走远,突然咬紧牙关,双手捧起那本书,似乎用尽全身力气,远远地将那本书抛开,似乎要将它抛到对岸。

  但那书在河中心的时候便跌落在了江面,肖季甚至可以听见书落水的声音。

  “这次,你等我吧,好不好?”

  二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那年的肖季,真是小,大半人高,堪堪念了两年学堂,穿着镇上李裁缝自己做的素色右袄裙,被苏州山水团团围绕着,仿佛落在江面的一颗青豆。

  她坐在船头念着诗句,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粼粼的水面,夕阳便碎了,随着她动作起起伏伏。

  “妹儿,念的么句子?怪是好听勒。”船尾的艄公听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忍不住插上句话,他须发都花白了,喊起话来字句依旧稳当。肖季轻快地“哎!”了一声,把怀里的《全唐诗》搂紧了些,颇是自豪地道:“是全唐诗里面的句子,写的桃花。背好了我要念给爹爹听的。”

  “好听好听,沈师傅是读书人,肯定会高兴的勒。”艄公也嘿嘿一笑,“哎小心,要到岸拉。”

  肖季闻言才急急忙忙往船舱里拿书包,惦念着自己还有首诗没有背熟,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诗集放进书包里去。

  她人小,被淹没在下船的人流里,自然不好站稳。等到她好不容易把一条腿搭在对岸上时,脚下的船突然一阵颠簸。臂弯里的书顿时脱了手,跌下河前,她只来及拉住身边人的衣服。

  那人也被她拉得一趔趄,但到底还是站住了。回过神来就拽住沈水烟的手腕,半扶半抱将吓愣了的沈水烟扶上岸来。

  双脚一沾地,肖季这才缓过口气。正要道谢,却又猛地惊呼一声,“糟了,我的书。”后怕也顾不上了,转身就要捡。一只手却快她一步,将诗集捡了起来。

  “姑娘,小心啊!”对方说的不是柔软甜糯的吴侬软语,咬字干干脆脆像是嚼着水灵灵的菱角。肖季听着新奇,忍不住顺着他的手去看,对方生得极高,穿着淡青色衣衫,更像是一支修竹。

  他的年纪恰能算得上少年,右肩背着一个粗布包袱,左手托着她的全唐诗。此时远方万里余晖洒落,衬得眼前人眉温目和,唇边含笑,无端端便让肖季想起临暮微雨时的镇上山水。

  “谢谢侬。”肖季只觉得心里慌乱,不敢多看,正要接过对方手里的诗集,对方却又将手收了回去,“唐突姑娘了,要是不介意的话,先用我的吧。”

  “啊?”肖季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也看全唐诗?”

  “在这里,还是可以看看的。”对方微微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背包里掏出本书来,竟是崭新的。肖季脑海里只来得及刷过“天上掉馅饼”这句话,手上便自动地接了过来,欢呼一声。

  对方也露了个笑,转身上了船。肖季反应过来时,艄公的长蒿已经撑开了岸。她被落在后面,急得只能大喊,“等等,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怎么还你书啊?”

  一个青涩的嗓音随即遥遥抛了过来,“我叫叶离,一本书而已,姑娘不必记挂……”

  肖季被噎得一愣,对方已经说了不用还,再反驳又怕太粘人惹得对方不快。但若是什么也不说,心里却又空落落的难受。

  她此时还不知道为什么,抿着唇站了半响,突然一跺脚,喊道,“那……那我叫肖季。”

  预料之中的,早已划过河中心的小船什么回应也没传来。肖季把自己的名字念了两遍,越念声音越小,眉毛鼻子挤成一团,终于忍不住一面往回跑一面号啕:“爹——”

  这一个字穿透力极强,又被肖季拖到凄厉,船舱里的叶离都忍不住一个哆嗦,把那本打湿的诗集收起来,往舱外张望。

  沈家在这个镇上还是有些名气,采之坊做白案点心的营生,是在肖季父亲这辈发扬光大。

  小姑娘一路抽抽噎噎跑回了家里,正赶上父亲走出来收招工的牌子,立刻用袖子一抹脸,三步并两步窜进父亲的怀里,嘀嘀咕咕寻找安慰。

  她爹肖笠见怪不怪地一面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一面抱着她往屋里走。作坊里还有两个学徒正在捣煮熟的红豆,热气腾腾的香甜味道迎面扑来。肖季登时不哭了,抽了抽鼻子,抬起眼睛四下里偷摸摸打量。

  “饿了?红豆糕给你留着呢。”肖笠倒是目不斜视,带着肖季一路直走回了屋子。正中央的八仙桌上摆着两个六角白磁盘,被厚实圆润的红豆糕装得满满当当。

  肖季立刻欢呼一声,把刚才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噔噔噔跑到桌子边,拿起一个便狠狠咬了一口。面皮很薄,馅料瞬间涌进嘴里,还是温热的甜香。但这一口还没有咽下去,肖季便住了嘴,疑惑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点心,

  “这不是父亲做的?”

  沈笠噎了一下,颇有些无奈地道,“新来的师傅做的。你个小娃娃,舌头还真毒。”顿了顿,他又加上一句,“不过也好,像你娘。”

  “没有父亲做得好吃而已。”肖季放下心,抱着盘子继续吃得不亦说乎,“我是我娘生的,像她才好嘛!”

  其实肖季并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据父亲说她是从北平来的大家闺秀,生下肖季便撒手人寰了。他总是讲肖季娘亲第一次吃红豆糕的模样,那样小小的个子,吃了一口就怎么都停不下来,最后撑得打嗝,还专门跑到后厨来,拉着自己非要自己随她回家去当白案师父。

  那时两人都很是年轻,因为热气环绕,两双眼睛都湿漉漉的,仿佛汇集着星辰。但肖季每每追问到底是北平哪家闺秀时,父亲又沉默不语。后来年岁渐长,肖季便不再问了,只是惦念着日后学成,能去北平打听打听。

  肖笠闻言笑了一笑,沿着桌子边坐下,“新师傅也年轻,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手艺还不如他。”

  肖季从未听过父亲对谁有那么高的评价,讶然道:“镇上有谁能比爹厉害?我怎么都不知道?”

  “不是镇子上的人。”肖笠摇了摇头,“外乡来的,你明儿个就能见到了。叫叶离……斯斯文文的小伙子,你可要对他讲礼啊。”

  肖季还没反应过来,手里没啃完的点心便刷地落在了桌子上,她眨巴着眼睛,盯着自己的父亲足有半盏茶的功夫,终于一个没忍住,干嚎出声,“你们都欺负我……”

  可怜肖笠被吓的一愣,轻言细语好不容易从肖季嘴里套出了话,对自家女儿的小性子真真是无可奈何。只得耐着性子哄了好一阵。肖季本就不是真闹,此刻窝在父亲怀里,越发像只慵懒的奶猫,被顺毛顺得很是舒服,迷迷糊糊间仿佛又看到了叶离柔和的眉眼。

  她眼中有着水光,印着叶离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碾转在她心间,灼灼生辉,仿佛汇聚万千星辰,自此,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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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软仙君养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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