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珠笔在白色的纸张上，留下了血液般鲜红的名字：“江北，顾晨曦。”
祝余突然想起，她在顾晨曦的手机发现的那个视频，里面那个用黑色塑料袋套住脑袋的女孩，难道就是小敏？
祝余握住哑阿姨的手：“阿姨，你跟我去我家，我给你看样东西。”
两人收拾完牛肉面摊子，来到了祝余租住的小公寓里，她拿出手机，找到那条视频，刚一点开，哑阿姨就捂住脑袋，发出了非人的嚎叫。
她心下明白，那个被黑色塑料袋套住脑袋的就是小敏。
“阿姨，你报警了吗？”
哑阿姨躺在地上，整个人仿佛死了一般，半晌，终于起身，写道：“自杀结案。”
祝余明白了：“那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阿姨拿笔像是拿刀，笔尖把纸张拉破了：“杀人偿命，我自己来。”
祝余想起来原身遭受的那些痛苦的霸凌，还有被推下楼的那一刻，她跪坐在地上，拉着哑阿姨的手，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四目相望。
“我们一起。”
哑阿姨看着坚定不移说出这四个字的祝余，眼泪夺眶而出。
公寓里，祝余和哑阿姨一起检查着从便利店扔出去的垃圾，里面什么脏东西都要。
用过的气球，用过的针管，还有包珍珠粉的袋子，他们就是这样为所欲为，明知道自己干的全是违法的事，可对底层人最大的羞辱，就是，你们明明知道我们上流社会过的是这种日子，可你们拿我们没办法。
祝余记得，顾晨曦的视频里，苏北赤裸上身，一群狐朋狗友的欢呼声，身下是小敏的咒骂声，而意识飘飘然的苏北对着不停反抗的小敏说：“本少爷就是喜欢你们这种垃圾人，穷人，看不惯我们，又干不倒我们的样子，你骂的越难听，本少越是爽的一批，喊呀，你喊破喉咙，也只是一只蝼蚁，一只只要我们高兴，就可以随意踩死的蝼蚁。”
送走了哑姨，祝余抱着怒火攻心的心情，她才在垃圾堆里收集证据，随后，她把顾晨曦手机里的东西全部做了备份。
刚收完，史伟的电话打了过来：“夏雨啊，怎么顾大小姐会来家里收房子，你在外面做什么抵押了吗？”
祝余看着密封袋里的针管，冷冷笑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是不是你在外面赌博输了，把我爸妈的房子都输进去了。”
史伟：“那怎么可能呢，我如今都进入顾氏工作了，怎么可能还干那种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祝余：“收房的是顾大小姐，你找她呀，找我干嘛。”
张云的嚎叫声从电话里传来：“让那个小贱人快点回来，就算收房，也得她签字，我真是造孽，养活了一个白眼狼。”
祝余：“张云这张嘴啊，平时是从狗洞里捡食吃吗，那么臭，你跟她说，要想安安稳稳住在我父母的大别墅里，就让她闭上那张臭嘴。”
史伟赶紧讨好：“行行行，现在收房的人赖在家里不走了，你赶紧回来一趟，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祝余把收集好的针管，珍珠粉包装袋，还有用过的气球，一一锁进自己新买的保险柜。
终于，电话那边的张云也嚎叫完了。
祝余：“我最近忙，回不去。”
史伟演不了几分钟好舅舅的样子，一听祝余说话这么不客气，吼叫着：“那怎么办，顾大小姐也不知道叫的是什么人，跟流氓似的，我们不搬走，他们就赖在家里了。”
祝余：“赖在家里，就好吃好喝招待着呗，你和张云如今不是在顾氏上班吗，赚的不少吧，你们的好大儿史凡又捧上了江大小姐的臭脚，应该不缺钱啊，该不会是史凡得罪了顾大小姐，所以，任性惯了大小姐给你们一个教训。”
电话那边，史伟一听毕夏这么说，就是对史凡拳打脚踢，一阵鬼哭狼嚎，祝余心情美极了。
半晌，祝余悠悠然开了口：“你这人也太老实了，虽然你们这工作是史凡抱上大腿得来的，但你不想一辈子看大小姐脸色过日子吧，要我说，你现如今是顾大总裁的私人司机，张云是私人助理，想找点顾氏的黑料还不容易，我告诉你，只有黑料才不会背叛你。”
史伟捏着嗓子：“对呀，舅舅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祝余冷笑：“顾氏豆腐渣工程，拖欠农民工薪水啦，烂尾楼一大片啦，网上维权的那么多但都没啥水花，你就从这里入手，贴身司机，跟贴身保镖有多大区别，你但凡为自己谋划一下，也不至于被顾晨曦牵着鼻子走。”
史伟：“对，你真不愧是读过大学的，这见识就是比我高，等会，我要是找到他们的黑料，万一顾总把我灭口怎么办。”
祝余：“你傻，你自己找的黑料，自己去威胁，脑子有病？你交给我呀，顾总又不认识我，我敲诈他一大笔钱，钱咱们一人一半，这样一来房子，钱都有了，怎么样？”
史伟那边安静了一会，半晌，终于开了口：“不错，你见识确实比我高，就这么办，不过，钱，你可不能一人独吞。”
祝余：“放心吧，我告诉你，这事得秘密进行，还有千万别让江希影知道我们的计划，你也警告一下史凡，别让他多嘴，万一惊动了江家，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房子，钱，全没了。”
史伟：“你放心，我这边不会出纰漏，你舅舅我这辈子，就指着干票大的，退休养老了。”
祝余笑了笑：“好呀，我也想赶紧退休养老呢。”
挂了电话，祝余望着窗外飞扬的雪花，眼睛里似乎还能看见那些视频中的霸凌现场。
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手表，正是下班时间，她打给了学姐张晴，张子清如今是这里最大的私立医院的院长，而刚才，小敏的妈妈告诉她，小敏的遗体，最开始就冷冻在这所医院里。
一年前，小敏的父母报警后，就是由那时候还是法医的张晴负责做尸检的。
电话接通，祝余对着电话那边。
那边，声音疲惫的张子清，突然亢奋了起来：“夏雨，你终于想通了，要来我们医院实习了？”
祝余急忙说道：“不，我是有事请你帮忙。”
张晴：“原来你是这样的小雨呀，有事才想起我，没事的时候人躲得比耗子还远，有事就来找我，我直接受面聊。”
落地窗前的祝余，缓缓瘫倒在地，她真的只是想报个仇而已，就这么简单，没想搞感情线。
一小时后。
一身白大褂，发型利落，身材高挑的张晴，生拉硬拽着祝余的胳膊，来到了医院的餐厅。
祝余：“我是要去太平间，不是陪你吃喝玩乐……”
张晴把满满一托盘的菜推到皮包骨头的祝余面前：“吃，你乖乖吃完，你吃一口，我说一件事。”
祝余知道自己根本拗不过她，拿起筷子，大口吃菜：“学姐，小敏的尸检是你做的吧？”
张晴：“不是，小敏没有尸检，她坠楼后，有一段时间，尸体只是存放在我们医院。”
祝余：“？？？那是谁做的，尸检报告上是什么结果，我不相信她是自杀，学姐，小敏过去是怎么样被欺负的，学校谁不知道……”
张晴低声提醒祝余：“一个坠楼案，三天不到以自杀结案，你还不明白吗，还要再问吗，我是为你好，如果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也救不了你，赶紧吃饭，还有啊，我劝你别再打工了，浪费时间，你可以来我这里实习，一边实习，一边准备考试，在医学院，你不是人送外号天才小法医吗，毕业后，你考进……”
祝余放下筷子，抬头望着张晴：“考进什么？学姐，我什么也不会考了，我现在只是觉得我几年大学白念了，我浪费了这么多年，到今天才明白一个现实，学历知识竟然比不上出身和血脉，算了，你还是带我去太平间吧，我想看看小敏的尸体。”
张晴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一眼祝余：“她的尸体早被家属领走了，现在八成都火化了，夏雨，你今天是怎么了，说的话，让我心里不舒服。”
祝余耸耸肩：“没怎么啊，就是看清了我的命运和小敏一模一样，蝼蚁，仅此而已。”
张晴：“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有我，我不是跟你说过吧，去年回学校做校友会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天赋了，那你的理论基础非常丰富，而且对犯罪有一种天然的敏感，你是天生的法医，鬼手佛心那种。”
祝余听到这些，并不感激，反而明白了为什么，一直以来，她对张晴这位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学姐总是亲近不起来，听到张晴那句“你和那些不一样”，她明白了。
对呀，出生医学世家，血统高贵的张晴，就算看到小敏满身的伤疤，其实也无法感同身受，因为她根本不是同一个等级的人，看到的世界，享受的权利，也全都不同，高贵与低贱，就这样泾渭分明横亘在两人中间。
祝余：“学姐，你错了，我和小敏没有不一样，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们身后还站着许许多多的小敏和我，我们总是被霸凌，被歧视，被打压的那一个，即便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因为出生在弱势群体的家庭，就要承受这一切，像玩偶一样被上流社会的贵公子，大小姐们随意玩弄，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