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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悄悄地披衣下床，推开门走到一地月光之中。他心绪纷杂，今夜无论如何也是难以入眠。
他端详着手中的巨阙，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一遭折腾下来，他的功力最多也就恢复了六七成。现在他面对白玉堂时不得不拼尽全力，免得让白玉堂看出什么端倪。
而现在，他也感觉得到白玉堂的心事越来越重，却什么都不肯同他说。他也不问，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可他心里清楚，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白玉堂最大的心事就是韩彰，是那个疼他护他的二哥。
展昭在院中站了许久，任凭微风拂过衣衫，带来丝丝凉意。
他和白玉堂现在各有各的心事，却同样执拗的不肯同对方讲。虽然表面上还是和以前别无二般，可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中间。
公孙策因为劳累过度，刚回来就病倒了。展昭想了想，左右也没有睡意，便信步往公孙策的房间那边而去。
穿过一段回廊后，便能找到公孙策的房间。展昭习惯性的四下打量着，眼角的余光猛然瞥见一道黑影从屋顶上跃下，竟是直奔公孙策房间去了。
“不好！”展昭巨阙出鞘，轻巧的几步跃至公孙策屋内，剑尖一挑便挑开了那柄寒光凛凛的刀。
展昭挡在公孙策的床前，手心中已沁出一层冷汗。刚才他若是迟疑片刻，公孙策怕是已经身首异处。
而在看清刺客的容颜后，他不由得苦笑了几声，他最不愿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韩彰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展昭，眼中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如今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爱开玩笑，喜欢打趣他们的韩二哥了。
展昭握着剑的手紧了几分，纵他有心退让，如今的情况也不允许他这样做。“韩二哥。”
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刀锋，展昭无奈持剑迎上。他的功力大不如前，以至于和韩彰缠斗了许久。两个人争斗的声音惊醒了全府的人。
王朝等人闻声匆匆赶来，韩彰见情况危急，转身一刀砍断窗棂。他的身影没入黑夜，展昭也随之追了出去。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穿行过大街小巷，韩彰轻功不及展昭，险些几次被他追上。展昭一路追赶，终于在一处僻静开阔的地方拦在了韩彰的身前。
“韩二哥，你，当真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虽然明知说也无益，但展昭还是忍不住去唤韩彰的名字，希望能借此唤醒他藏于心底的记忆。
两人相对，刀剑皆是紧握于手中。清冷的月光笼罩在大地上，莫名的给刀剑镀上了一层银辉。
韩彰对展昭的话没有一点儿反应，依旧像个木偶一样木然的站在原地。他凭着应对危险的本能而出刀，下手毫不留情。展昭稍有一丝躲闪不当，便会被他取了性命。
展昭步步后退，被动的闪避着韩彰的刀。但是纵然燕子飞当属天下轻功之首，一味的躲避也耗费了展昭不少力气。
自从上次受伤，这是展昭第一次与别人动手。没过多久，展昭就感觉到体力渐渐不支。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肯定耗不过韩二哥。”
展昭看着不知疲倦的韩彰，终于选择举起了巨阙。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的巨阙，显得杀气四溢。
如果不趁此时制住韩彰，一会儿王朝等人赶来难免又是一场血战。王朝他们的武功不及韩彰，如果被韩彰所伤，那韩彰的罪名也就坐实了。
展昭几剑利落的挡开韩彰的刀，随即抓住韩彰的破绽，收剑出掌。
他还是，狠不下心。
无论是展昭还是白玉堂，心里都希望公孙策和闵秀秀有办法换回韩彰的神智。他们谁也不愿意发生手足相残，刀剑相对的事情。
但是他的掌风还未及触到韩彰的胸口，身后已经一阵疾风袭来，有人重重地拍了他一掌。
一丝鲜血顺着唇边滑下，这一掌收了力气，并没有把展昭伤的多重。
身未伤，却把他的心给伤了。
“玉堂，”展昭苦笑着，他不用回头，便知是谁在背后偷袭他。因为只有一个人能离他如此之近，却不会让他提起半点戒备之心。
这个人就是白玉堂。
“你还是出手了。”虽然明知白玉堂就在自己身后，展昭还是忍下了胸口的不适，继续把那一掌打到韩彰的身上。
只有如此，才能制止韩彰的害人之举。他担心会有无辜之人遭到毒手，也担心没有防备的白玉堂会被韩彰所伤。
至于白玉堂会不会误会他，展昭已经来不及考虑。
“二哥！”
白玉堂闪身挡在韩彰身前，画影直直指向展昭。“你就这么想把我二哥抓回去坐牢？拼着受伤也要伤我二哥？”
白玉堂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展昭竟然不顾防备身后，执意要取韩彰性命。
“展某说过，绝不会抓韩二哥去顶罪，自然不会动他。”展昭看着近在咫尺的画影，眼中弥漫的说不清是绝望还是失落。
白玉堂久久不语，他们两人对面而立，气愤是少有的凝重和紧张。
“玉堂，你不信我。”
明明是疑问句，却被展昭生生说成了肯定的语气。白玉堂若是信他，这一掌，他也就不必承受。
“你让我如何信你？”白玉堂攥着画影的手微微颤抖，声音里平添了一分无力。“我亲眼看见你动手，事实就摆在眼前，我该怎么样才能相信你？”
一边是自己最爱的人，一边是最疼自己的兄长，白玉堂又能做何选择？
“猫儿，他是我二哥。”
“我知道。”
白玉堂咬紧了嘴唇，唇齿间已经能尝到鲜血的味道。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非要逼我，逼我与你为敌吗？”
展昭静静地看着白玉堂，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放弃了。
他何曾逼过白玉堂？他又怎会不明白白玉堂的心思？他的心里抽痛了一下，到底是为什么？老天爷要把他们逼成这个样子？
“带韩二哥走吧，等到王朝他们来了，我就不会放他走了。”展昭静默了许久，方才对白玉堂说出这几句话。
他从来没有私放过一个犯人，韩彰是第一个。
韩彰捂住胸口，压下喉口的一丝腥甜。他受过不少伤，但是加在一起也痛不过他心里的伤。
他越是淡然，心里就越是苦涩，经历了这么多的大风大浪，白玉堂竟还是不能相信他。
他转过身，“我早就知道你在我身后，可是，”展昭顿了一下，迈步向前方走去，“可是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对我出手。”
展昭愈行愈远，白玉堂的画影也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自己的手，眼泪猝不及防的掉落下来。
他刚才就是用这只手伤了展昭，又是用这只手举起画影威胁展昭。
“我到底在做什么？”白玉堂无助的蹲下身。展昭心里的痛他感同身受，那一掌打在展昭的身上，何尝不是伤了他自己的心？
展昭为了他一再的放弃自己的底线。为了白玉堂，展昭动手杀了本该拘捕的犯人，还是为了白玉堂，展昭放了应该带回别苑的韩彰。
白玉堂的眼泪一滴滴地砸在地上，展昭刚才的神情刺痛了他的眼睛。
失望，还是绝望？伤心，还是悲戚？
原本木然的韩彰看见白玉堂痛哭的样子，眼中突然有了一些变化。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白衣少年哭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这么疼呢？
他甚至想蹲下身来劝劝这个白衣少年，无比熟悉的称呼脱口而出，“五弟。”
白玉堂猛然抬起了头，声音里充满了急切，“二哥，你想起来了？”
韩彰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些零散的片段，有陷空岛，有大哥大嫂，还有三个淘气的弟弟。他的头愈发的疼痛起来，仿佛要把他整个人撕裂了一般。
白玉堂连忙上前去扶韩彰，却被他一手推开。韩彰抱住自己的头，表情甚是痛苦，“别过来，你别过来，我会伤了你的。”
他的确想起了一些事情，可脑海中总有某个东西在阻止他继续回忆。他只知道对面的这个人他不能伤。
“二哥，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事来了？我是老五啊！”白玉堂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只好一点一点的讲述他们以前的事情。
他们五人刚刚结拜时，白玉堂年纪尚小。大哥卢方要忙着陷空岛的事务，徐庆蒋平又不是有耐心的人，所以照顾白玉堂的重任就落到韩彰的身上。也因此白玉堂在四位兄长之间和韩彰最为亲近。
听着白玉堂的讲述，韩彰只觉头痛欲裂。白玉堂所说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仅有的回忆少之又少。
他突然调转刀锋，“像我这样的人留在世上只能害人，唯有一死，方能解脱。”
白玉堂大吃一惊，无奈画影已经脱手，他情急之下，只好徒手攥住刀刃。他一只手紧紧攥着刀，另一只手猛的袭向韩彰脑后。
感觉到韩彰握刀的手渐渐失了力气后，白玉堂才松开了鲜血淋漓的手。他蹲下身，费力的背起韩彰。
这一切非韩彰所愿，也不是他的错，又凭什么让他因此而搭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