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独自端坐在院子中,面前的石桌上只摆下了一盏清茶。别苑里往日的热闹已经不复,他至此已经是孤家寡人。
他静静地注视着茶叶在盏中舒展,茶里氤氲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赵书的手指抚过衣襟上的五爪金龙,眼神里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对于这样的结局,他早有准备。在他当初策划这场谋反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失败后的结局。
不甘心,他只是不甘心。十年心血毁于一旦,他如何能不恨?
他和包拯为了今天这场对弈的输赢都付出了太多。包拯跨进别苑的那一刻,也是玄色蟒袍加身。
身着官服,便为青天。
展昭等人紧随其后,正所谓郎朗乾坤,正气凛然。
“包大人,你赢了。”
赵书笑着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淡茶,面上竟显出几分笑意来,
“不是本府赢了,是邪不胜正。黑暗永远不会取代光明,有违天道者必遭天诛。”
“天道?”赵书抬头看向包拯,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不屑。“包大人不妨跟赵某讲一讲何为天道?”
包拯字字铿锵,掷地有声,“百姓的平安喜乐便是天道,任何做出伤害百姓的事情便是天理不容。赵书,你自己想想,你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
“包大人,你是清官好官,看得见百姓的疾苦。可是你一心辅佐皇上看得见吗?你朝中的那些同僚看的见吗?”赵书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朝桌面上一摔,碎片飞溅,不知乱了谁的眼。
赵书愤愤不平的道,“这些话你为何不说给你的皇上去听?他们挑起战乱灭我大唐的时候,可曾有人想过百姓的疾苦?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一个朝代取代另一个朝代乃是天命,这是历史,没有人能够违背。”
公孙策从门外走到包拯的身边,声音不大却足以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唐朝末年骄奢淫乱,赋税繁重,它的灭亡是咎由自取。”
包拯拉住公孙策的手,防止公孙策离赵书过近,“不是说过你眼睛不方便就不要过来了,束竹怎么还是这么固执?”
公孙策只是淡淡的一笑,安心的站在包拯的身旁。他虽目盲,心却通透,辩论之事还是由他来比较妥当。
“久闻公孙先生博学多才,学富五车,没想到这诡辩的本事也不遑多让。”赵书眯了眯眼,盯着公孙策的眼睛看了许久。
“在下并非诡辩,只是在陈述事实。”
赵书不屑的扬起唇角,“你说唐朝赋税繁重,百姓受苦,那现在的大宋又好在哪里?公孙先生,你看过饿死路边的饥民吗?你看过为奴为仆的百姓吗?”
“你没看过!所以你只会站在这里指责我篡权谋反!这大宋朝堂之上乌烟瘴气,既非清明之地,我赵书推翻它又有何不可?”
“赵大人,那你又何曾见过战争的惨状?那是尸横遍野,流离失所!”公孙策叹了口气,脸上的悲悯之色愈来愈重。
赵书说的的确是事实,朝堂上有馋臣,市井中有恶民。他亦承认这世道的不公,却无法苟同赵书的观点。
“百姓现在虽过得艰难,却也能一家人其乐融融。赵大人,无论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能枉害人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欲成大事者,哪个人不是踏着累累尸骨走上来的?”赵书语气中的嘲讽之意愈发的明显,他的胸口处隐隐作痛,涌上喉口的腥甜被他硬压了下去。
白玉堂站在后面冷哼了一声,“赵书,你败就败在这句话上。若非你不信任你自己的手下,用子母蛊操控他们,你又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清冷的声音让赵书浑身一震,他这才抬眼看向包拯身后。“若是没有你和展昭,我也不会失败。”
“这你可就错了,没有我们也会有别人来阻止你。包大人说得对,有违天道,天理不容。”
白玉堂转了转手中的画影,视线中早已不见身着红衣的展昭。他刚才只顾听公孙策与赵书的舌战,并未注意到展昭是何时离开的。
他拽住蒋平的衣角,压低了声音道,“我出去找找猫儿,大哥他们问起来时你帮我挡一下。”
“成天就知道惦记展昭,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白玉堂挑眉一笑,悄悄地退出院外。赵书的结局已经不言而喻,他也无心再看下去算了。
“败就是败,赵某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这局棋,包大人亦是损兵折将。”
赵书坐在石桌旁,刚刚放下的手染上了一丝鲜红。“如果赵某猜得不错,公孙先生眼睛是中了毒才会失明的吧?你们就不想拿到解药吗?”
“自是不必。”公孙策抢在包拯前面回答道,“目盲总比心盲要好,公孙策早已不在乎这些。”
“好一个不在乎!公孙先生真乃君子,真是让人由衷的敬佩。”
略显悲凉的笑声在院中回荡,赵书的唇边溢出一抹鲜血,“可惜啊可惜!我再也看不见大唐盛世再现的情景了。”
那盏茶便是他为自己而准备的后路。身为皇族后裔,他自有自己的骄傲与执着,任何人都不能践踏。
“大人,他……”
包拯轻轻拍了拍公孙策的肩膀,“无事,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那眼中的骄傲,那由自而外透出的高贵是包拯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的。从一开始他们就开始了较量,赵书说的不错,他赢得太过艰难。
那么多无辜之人因这个案子而惨死,包拯却无力阻止。太平人世,终究还是不够太平。
包拯缓步上前,亲手替赵书合上了双眼。他能理解赵书背负的重担,亦能明白他为何要如此执着,只可惜他们都太迟了。
赵书已经把自己逼入了绝境,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唐宋本无差,可是你不知道百姓们只是想安安稳稳的生活。”
为万民立命,包拯不为大宋,不为皇帝,只是为了那些受尽苦难的黎民苍生。
张龙赵虎沉默的互相看了一眼,纷纷上前将赵书的尸体抬起,“大人,怎么处置?”
“寻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葬了吧,人已亡,罪过也就该抵消了。”
这样的结局早在白玉堂意料之中,可能他唯一想不到的就是赵书居然是服毒自尽。
他一心出来寻找展昭,在别苑中绕了许久,也没见到那抹红衣。“臭猫,这是躲哪儿去了?”
白玉堂继续向前走着,眼角的余光蓦然一瞥,他从别苑后园的桃花树下找到了倚在树旁休憩的展昭。
展昭安静的依靠在树身上,肩头上还落了两片浅粉色的花瓣。青丝如瀑,眉目如画,让人不敢上前破坏这隽美的画面。
大红的官服衬得展昭皮肤白皙,更显得他多了几分狂傲凌厉的气势。蓝衣沉稳内敛,却比不得官服的张扬大气。
“猫儿?猫儿?”白玉堂试探性的唤了两声,在确定展昭没有一点反应之后才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展昭极少有这样闲适的时候,无论是谁也不忍心打搅他。
巨阙立在一旁,明黄色的剑穗随着清风拂动。白玉堂蹲在展昭的身前细细的打量他的睡相。
白玉堂不得不承认,展昭的睡相实在比他好了太多。至少看起来是赏心悦目,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不在那听包大人审案,倒跑到这儿来自己偷懒。”白玉堂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他一手撑着树,身子慢慢的向前踏了几分。但是他还是功亏一篑,在他的唇即将碰到展昭的脸时,展昭突然睁眼了。
展昭这一睁眼不要紧,白玉堂倒是被他吓了一跳,手也跟着抖了一下。眼见着白玉堂就要重心不稳摔在地上,展昭连忙伸手揽住他的腰。
放在腰上的手微微用力,成功的将白玉堂带入了自己的怀中。
“玉堂,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臭猫,你没睡着啊?”白玉堂愤愤不平的扭过脸,这只笨猫又变着法儿的想看他的笑话。
展昭唇角微勾,说话的语气那是正经的不能再正经了,“睡是睡着了,不过是醒得及时而已。玉堂你要亲便亲,要抱便抱,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胡说!”白玉堂闻言色变,用一脸不高兴的表情瞪了展昭一眼,“五爷什么时候偷偷摸摸了?”
“哦?原来玉堂喜欢光明正大的做这些事。”
展昭的调笑让白玉堂羞的无地自容,他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反驳道,“五爷可没那么说。”
“你是没那么说,”展昭笑着攥住白玉堂的手,慢悠悠的说着,“可是玉堂真的这么做了啊。”
“臭猫,你!”
“好了好了,展某不说了便是。”展昭抱住白玉堂,手指轻柔的穿过他的发丝。这只白老鼠,真是一点玩笑都开不得。
展昭再一次闭上了双眼,空中飘来的桃花香气沁人心脾,直染得满身的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