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笑得谄媚,将荷包往小太医手上一塞,真诚地看着他,带有些祈求色彩:“太医大人,皇后这症状应该没有必要回禀皇上了吧?”
接到荷包的小太医微微一愣神,感受着这荷包的重量,心中一动,可是却又非常为难地看着那宫女:“这怎么可以?皇后惨遭毒手,哪有不回禀皇上的道理?”
宫女听了他的话,然后环顾四周,将门窗都关关好,动作小心翼翼得很,看得小太医云里雾里的,随后便见宫女一脸沉重无奈的模样:“相信太医大人也听过宫中传闻了,这皇后娘娘是铁定做错了事因而失势,惹得圣上发怒才落到这般田地。”
“皇上龙体多么珍贵啊!想来一定被气坏了,你这下将皇后的消息再告诉皇上,再在他面前提及旧痛,不就是惹龙颜大怒么?皇上多么金贵的人,将他惹到大动肝火岂不是不好?”
她说的也对,可是这个事儿这么大,哪里能够藏着掖着?岂不就是自己的失职了?小太医左右为难,更加上手中这荷包的重量,更加不知道怎么办。
“诶呀我也不是不让你告诉,”宫女见他有些动摇了,连忙接下去:“只是过些日子再去禀告也不迟的,等皇上气头过了再禀告不就行了吗?那时候呀,皇上还不至于若是今日听到禀告的心烦气躁。”
“这……”小太医心里觉得说得过去,手中的荷包也是一个诱因,本来他们底下人的天,不就是皇上吗,如若他这样做,也是为了皇上考虑不是吗……
见他若有所思着什么,宫女心里泛起喜色来,当即压低声音,引诱着太医的心:“你说,又是为皇上龙体着想,又有好处拿,何乐而不为呢?”
虽说不知道这个宫女是什么目的,但自己已经决定了,小太医收下荷包,眉头还微微皱起,一脸认真地点点头:“依你这么说,还是为了皇上考虑吧,那我就以轻伤回禀了。”
“太医大人所言极是。”宫女点着头,将他送了出去,终于松了一口气。
皇后失势后被扔到这个破地方,自己作为服侍她的宫女,从高层的妃嫔到底层的宫女太监,或多或少都给了她些好处让她往死里折磨皇后,以报过往之仇,她借机可是讨了不少好处,方才便拿了不少出来贿赂那个小太医。
现在自然是能拖就拖的,这边太医禀告皇上说是皇后无大碍,那皇上哪里还会来看看?皇后自然也就没机会抱怨自己的失职。
她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皇后,嫌恶地叹了口气,随后便把太医留下的些许御用金创药扔在桌上,也不帮皇后收拾一下脸。
随后她打了一盆水,附带一条手巾放在了桌子上,便离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
皇后再次醒来时只觉得疼痛难耐,延续了晕过去之前的痛,除了疼痛恨意,还有惧怕的心理,若是有人看到自己这般模样,定是会上报皇上说这等事的,要是皇上来了,看到自己这般样子,还不嫌弃死自己?
自己这可晕过去好一会了,若是期间有人来看到自己这般模样……传了出去……她虽然也很想见见皇上,可是她这面目全非的样子又如何能够博得皇上同情?她哪里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皇后皱着眉头睁开眼来,唯恐看着自己的房间已装满了人,只是,出乎自己意料的是,自己房中竟然空无一人。
她不可置信地四周看了一看,真的一个人都没有!而自己方才是晕倒了在地上,如今却在床上,也就是说有人来过,她的目光又游离到桌上。
一盆水,一条手巾,一些药。
仅仅而已。
皇后目瞪口呆,十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些什么,就…就是如此待遇吗?
是不是没人去通知皇上?她心存侥幸地爬下床来,一边想着一边朝着桌子那里走去,一定是还未来得及通知皇上对吧?是吧?否则哪里会就这么些东西?自己都满脸血迹了,他们定是会很担心的吧?若是知道了自己遭人毁容,皇上定是会派最好的太医,配最好的药的吧?自己都…都被刺客抑或小人伤成这样了……
皇后的笑容显得有些紧张,可是当她看到那金创药的时候,笑容硬生生地僵硬住了,御用金创药,只有太医院才开的出的药方,太医来过了,就留下这么点治疗跌打损伤的皮毛药。
她无力地向后倒退几步,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也就是说,这里的人向上禀告了,而皇帝知道了,然后太医来了,然后就这样。
面对自己的惨遭破相,面对自己惨痛遭遇,不过就是这个反应。
原本她还担心太多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自己会痛不欲生,没想到,竟然没什么人在意自己!连自己这般血肉模糊,都没人在意!设想的一切都落了空的皇后目光呆滞,她看到了旁边那金创药。
金创药?皇后忍不住笑出声来,金创药?这等东西能够有什么用?自己哪里是蹭破伤口了?自己这可是被毁容了!脸上都是深可及骨的刀割纹路!就用金创药来打发自己?
再者,自己受伤是次要,这可是有人行刺啊!可是有人在宫中胡作非为啊!皇上居然没有任何举动?不来看看自己就算了,连这整件事都不想去追究么?
皇后气到差点吐出一口血,心中又是气又是无尽的悲凉,这便是宫中么?想来自己不过前日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吧?要什么没有?而如今呢?如今呢?!
她突然有点想笑,自己风光了二十余年,如今却被一棍子打入深渊之中,落魄潦倒,她,可真惨呢……
皇后失神了许久,如若魔怔一般轻轻笑起来,是自嘲的,是悲凉的,听起来莫名诡异。
深深叹了口气后,皇后也是为了自己着想,不得已自己动手来处理自己的伤口。
“嘶——”当沾水的毛巾碰触上自己的伤口的时候,她疼得眼泪又一次地掉下来,只好生生地忍住痛,轻轻擦拭着血污。
待擦拭干净脸之后,一盆水早就变得通红,皇后硬生生地憋住眼泪,因为咸湿的眼泪流过之后,自己的伤口更是疼痛难忍。
她自己给自己撒上了金创药,药刚渗入自己伤口的时候,那种痛感更是撕裂一般,仿若在伤口之处撒盐一般,她痛得都快麻木了,好不容易敷完药后,皇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是要将满腹委屈尽数吐出来一般。
完成之后,这撕裂般的疼痛一直都在,并没有舒缓的作用,皇后也没有任何办法,“咕噜噜”一声从自己肚子里传来,皇后微微愣神,之前自己实在太疼了,这才发现自己早就饿坏了。
看着桌上的清粥,这便是自己的晚饭了吗?皇后皱了皱眉头,果不其然又是寒酸不过的东西,自己心中是没有任何想吃的念头的,只是这时又从肚子里传来一阵声响,一天半了,自己不过吃了一只桂花糕而已,实在有些挨不住了。
罢了罢了,她再一次叹了口气,自己若是饿死在这宫中,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笑呢,无奈之下,她拾起调羹,舀起粥来。
不过白粥,还是放久了凉掉的白粥,食之无味,皇后忍耐着,一口一口喝着。
自己粥喝了一半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声响,似乎人数还不少,然后铁锁就被打开了,皇后讶然地往外看去,是谁来了?不会是皇上吧?突然来看自己了么?
这时自己已经绝望的心又开始活络起来,她现在并不担心皇上会被自己这幅样子吓到,如若他来看自己,那可真是太好不过了,这至少还说明他眼里还有自己,自己还有希望翻身。
门被打开了,只是进来的并不是皇上,而是姬无。
姬无皱着眉头四处看了看,自己抽了个空来宫中一趟,看来翎一说的都是真的,宫中的确在一夜之间处死了八十六个人,而那个身为男主角的侍卫早就不知去向,应该是被处死了,而自己的好娘亲则是被关进了这个地方。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呀,若是没皇上准许,您是不能进去的……”看守皇后的侍卫宫女没想到有这么一茬,这太子殿下竟然就这么大大咧咧不听规定地进来了,他们拦都拦不住,一是怕疏于职守,皇上怪罪,而是怕皇后在太子殿下面前说些什么,他们不就完蛋了?
“闭嘴!”姬无冷冷地剜了他们一眼,看得那二人吓得一下闭了嘴,这太子殿下的威严怎么如此惊人?
随后姬无看了一眼翎一,聪明如翎一,会了他的意后吩咐着众人都退出去,带着那两个奴才一并退了出去,并把门给关关好,将空间留给姬无。
现下倒是清静了很多,姬无这才正眼看了一下皇后,那面目全非的样子看得自己都微微吓了一跳,不过随后又恢复了平静,这底下人都在背地里讨论着皇后遇刺重创而皇上不以为然的事,他本来以为只是自己娘亲的好伎俩,自己给自己添些伤来博得皇上同情,不过这下看来,怕是真的遭遇毒手了,看她那脸上斑驳的痕迹,可不是一贯以自己为美的她下得去的手。
皇后没有料想到来看自己的会是姬无,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无视了那些条规,直接就来的吧?突然之间,自己心中被注入希望一般,皇后痛哭流涕地就要开口哭诉:“太子啊!你看看娘亲这都变成什么样了,我还有个人样儿吗……”
她哭得撕心裂肺,倒是真情实意的伤心,这怕是她头一次没那么虚假吧?姬无却是不为所动,看着这室内简单的陈设,看着她喝的白粥,同她之前的锦衣玉食可是截然不同的。
“你看看我这脸,到底是谁下的狠手?还有…到底是谁陷害我,害得我沦落到如此地步?!”皇后愤愤地说着,鼻涕眼泪一大堆:“我在这里简直生不如死!”
“那你就直接死好了。”姬无的声调没有任何感情,他略带嘲讽之意地瞥了一眼情绪激动的皇后,对她方才的话一点都没有动容的意思。
“……”皇后噤了声,断然没想到他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回应自己的种种痛苦。
心中一咯噔,可是皇后明白眼下只有姬无,只有这个天之骄子,只有自己的儿子能够将自己从这个鬼地方救出去了,她摇了摇头,痛苦地看着姬无,企图能够博得他同情:“无儿,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身为太子,更是以后的皇帝,你大可以救娘亲一把呀……将娘亲从这里救出去,好吗?娘亲求你了……”
求?听到这个字眼的时候,姬无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求?求么?现在知道求自己了么?那几年前他哭求着她让她不要再将自己往将军府送的时候呢?他求了她一遍又一遍,只是她不为所动,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将自己理论地送走去承担那些羞辱,那些折磨,现在,又是她求自己了么?
“呵呵……”姬无低低地笑起来,那张绝美的面容之上却染上了些许苍凉的色彩,让人看得心被揪住一般一疼。
“求?”姬无拉长声调,如若看一只蝼蚁一般看着皇后,先是笑眼盈盈,面色继而又一瞬间地凉下来:“现在知道求我了?那之前,我求你,你又是怎么回应的呢?”
一番话说的皇后愣住了,她咬住自己嘴唇,果真,他依旧沉浸在过去自己对他造成的的种种伤害之中。
她知道自己碰了壁,这也是自己罪有应得,这便是报应么?皇后苦笑着,知道自己的儿子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但他好歹心中也会是有自己的是吗?否则怎又回来这里看望自己?
“无儿……”皇后心存幻想地抬起脸来看着他,如若抓住自己身处这凉薄宫中最后一点感情般开口:“你心里还是有娘亲的对不对?否则怎又会来看看我?”
听到她的话后,姬无冷冷一笑,如若看着跳梁小丑一般看着她,只觉得这个女人可笑的很:“我来这,不过是想看看你是否如传言所说一般痛不欲生,是否真的很惨,现在,我放了心。”
说罢,姬无不带任何感情地转身离去,剩下皇后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