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欢与白心媚离开天机阁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这一个月来，天机阁基本上没有什么生意，无晴与唐婉柔也乐得清闲，看看书，弹弹琴，侍弄花木，日子忽然悠闲自在起来。
无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还好你我都不用吃饭，不然一个多月没有进账，怕是饿都饿死了。”
“虽然不用吃饭，但还是有些馋，”唐婉柔瘪了瘪嘴：“主人很久没下厨了呢。”
无晴白了一眼唐婉柔：“想吃自己去做，又不是不会做。”
“我哪有主人做的好吃的呢？”唐婉柔抬头望天。
无晴无奈的摇了摇头，挽起袖子，去厨房了。
唐婉柔看着她的背影嘻嘻一笑，正得意着，忽然门铃响了起来。
“婉柔去看看！”无晴的声音从厨房飞了出来，唐婉柔不等她吩咐，已经跑向了大门口。
“月大师！”唐婉柔看见来人很是惊喜，连忙请来人进来，又跑着去请无晴。
“往年你都是冬月的时候来，今年怎么晚了许多？”无晴掐了个清洁法术，将身上的些许油烟处理干净，翩然出现在月如箴的面前。
月如箴微微一笑，行礼道：“见过萧少城主。”
无晴脸上的笑容凝固住，渐渐的消失不见，换成了一幅冷若冰霜的嘴脸：“我就不该惦记你。一年一次，非得来找我的不痛快。你恨我爹也就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月如箴依然笑着：“不请我喝茶么？”
“自己泡！”无晴的脸上写着不高兴三个字，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月大师，”唐婉柔在一旁不满的嚷道：“你就不能换个称呼，每年都来惹她不高兴，这又是何必呢。”
月如箴也不客气，自顾自的坐下，拿起无晴的茶具，就要泡茶，却听见远处传来无晴的声音：“不许动我的东西！”无奈的笑着摇摇头，月如箴放下了茶罐，抬头问唐婉柔：“她最近脾气不好么？”
唐婉柔无奈的耸了耸肩：“你没来之前，她还是挺好的。”
月如箴失笑，开口嚷道：“好了无晴丫头！你要渴死你月叔叔吗？”
“渴不死你！”无晴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中少了不满，却多了几分傲娇。
月如箴无奈，只能对唐婉柔道：“婉柔丫头，劳烦你帮我换套茶具吧。”
唐婉柔点了点头，端着茶盘下去了，不多时又端来一套冰瓷的茶具：“前些日子我和主人出门新买的。”
月如箴鉴赏了茶具一番，满意的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只精巧的小罐子，挑出一点茶叶，缓缓泡上，动作儒雅悠然，十分悦目。
唐婉柔就在他一旁看着，欣赏着他的动作，心里也暗暗的学着。月如箴的手法与无晴很像，只是无晴的动作没有这么缓慢，更显玲珑一些。
“吃饭！”茶香味散佚在空气之中，无晴却端着一只好大的托盘走了进来，挥了挥手，茶几便飞到了别处，一张更大些的几案落在月如箴的面前，精致的饭菜很快摆满了一桌。无晴抽出两只筷子，没好气的拍在了月如箴的面前。
“算你有口福。我可是一个多月没下厨了。”无晴的语气依然不善。唐婉柔看着饭菜咽了咽口水，夺过筷子飞速的吃了起来。而无晴则是站起身来，走到茶几跟前，大咧咧的盘膝坐下，拿起茶盏，闻了闻，点了点头：“好香！好茶！”话音未落，那只精巧的茶罐已经落在了无晴的面前：“人间的贡茶，送你了。”
无晴不以为意，品了一口茶水，开口问道：“今年怎么来的这么晚？”
月如箴没有回答，而是将一只玉扣丢给了无晴：“送你了。或者说，还你了。”
这是一只上好白玉制成的指扣，写字时套在小指上，能够避免蹭到墨迹。无晴看了看这枚玉扣，有些黯然，低声问道：“你这次来，很反常啊。”
月如箴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点了点头：“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哦对了，这玉扣是当年你娘送给我的。”
无晴无奈的摇摇头：“当年我爹是不是真的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
月如箴却苦笑了一下，说道：“一个是威风八面又高高在上的端云城主，一个是不入流的散仙，换作是谁，也会跟你娘做出同样的选择。”
无晴眉毛一挑：“那你是说我娘嫌贫爱富咯？”
月如箴摇摇头：“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更何况，我与你娘名为结义的兄妹，实际上却是师徒，即便是没有你父亲，我们也绝无可能。”
无晴耸了耸肩：“听我娘说，你为了救她，放弃了一身的修为，甘心去做一个凡人，还为了收集天财地宝，向那些凡人权贵低头给他们易容改命，这么多年，你真的从没怨过？”
“所以我讨厌你爹。”
“呃……”无晴被月如箴的话噎的说不出话来，拿起那枚玉扣，看了半晌，突然想到什么，盯着月如箴的脸。
月如箴是个易容的高手，给别人易容自然也会为自己易容。少则一天，多则一月，月如箴就会给自己换一张脸，连同自己的掌纹也会一起修改，有时候还要动动骨头。所以，不论他顶着什么样的容貌，无晴见了都不奇怪。今天他刚进来的时候，无晴只顾着跟他斗嘴，却没有注意到他今日换的这张脸，看起来总是有些不对劲的样子。
“你我都是能堪破命数的人。”月如箴却显得很淡然：“逆天的事儿我也做过不少，为了续命，不停的变换自己的面容和掌纹，这么多年，我也有点腻了。”月如箴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已经活的够久了，无论是之前的散仙月如箴，还是如今的凡人月如箴，永远都是一张玉面郎君一般还带着几分妖娆的脸。男人的脸若太过妖娆定然会短命，可月如箴是易容高手，自然知道如何从别处找补，不断的改变自己的命数，延续自己的生命。可这么多年下来，他终于还是厌烦了。
“我这里有紫梨。”无晴说道：“还不止一颗。”
没等无晴把话说完，月如箴就摇了摇头：“活得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伤天害理的事情干得多了，也怕遭报应。再说，那东西对我也未必管用。”
无晴点了点头：“那我去跟阎罗打听一下，看你死后会去哪？”
月如箴又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心里有数。”
无晴扶额：“所以你今天是来交代后事的？”
月如箴一笑：“是啊，我在这人世间的牵挂就只剩下你了。”
“少来，”无晴不屑的撇了撇嘴：“我跟我娘长得可不算像！”
“你若是想，我可以帮你易容成你娘的模样。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月如箴突然笑了：“都生下你了。”
“噗。”唐婉柔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无晴也笑了，无奈的摇摇头：“我是不是该庆幸，我娘当年没有选择你？”
月如箴却道：“若是容眷选了我，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花容眷，无晴的生母，端云城主正妻，名字还是月如箴给起的。
无晴翻了个白眼，实在是不想再搭理他了。可想了想，还是说道：“那你还有什么想要嘱托的？或者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跟自己母亲一样倔强的人，无晴不想劝，也劝不动。
月如箴想了想，摇了摇头：“就是来看看你。”说着又看了看唐婉柔：“婉柔丫头，你真的不想要一张脸么？”
唐婉柔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是有一张脸又有什么用呢？我的命树都被毁了，月大师你是知道的。”
月如箴站起身来，走到唐婉柔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黄金修罗面，摇了摇头：“至少可以摘掉这恼人的东西。”
唐婉柔又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选的，也都习惯了。”
月如箴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记得，三十多年之前，萧无晴突然带着一个蒙面的姑娘来找他，希望他能够给这姑娘易容，不论美丑，只是想给她一张脸，一张可以称之为人的脸。
可最后，那姑娘还是拒绝了，选择月如箴珍藏的一件仙器，黄金修罗面，戴在自己的脸上，跟着无晴走了。而后的每一年，月如箴都会在冬月亲赴天机阁一趟，探望一下无晴，也顺便问那姑娘，要不要一张脸。这一句，足足问了三十年。
而唐婉柔每一次的回答，都是摇头。
“罢了，”月如箴揉了揉眉心，顺手解下自己的佩剑夕影，递给了唐婉柔：“没能帮上你什么，留个念想吧。”
唐婉柔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无晴，见她点头，便双手接过了夕影，抱在怀里。
“那个，”无晴突然开口：“你还有多久？”
月如箴哈哈一笑，仰头将一壶酒灌入喉咙：“大概三五年吧。”
“要留下么？”
月如箴看了看无晴，摇了摇头：“还有几个地方想去看看。”见无晴的神色有些暗淡，又开口安慰道：“你放心，若是觉得自己不成了，我立刻就会回来的。”
无晴终于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