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天雷击中一般的白心媚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十个猩红的大字,刺得白心媚的眼睛微微作痛,心中也痛。这是狐族的祖训,也是诅咒。如今,她自然也逃不脱。
“玉娘流落人间多年,竟然连一只凡间的妖精都斗不过了。”白心媚冷静下来,语气之中竟然带了几分的奚落。
梁夫人,也就是玉娘,苦笑道:“彼时媚娘还小,自然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了什么。”
白心媚眉峰一挑,一族王者的气势不再收敛,玉娘承受不住,捂着胸口,隐隐有要跪下的态势。
突然,白心媚再次收敛了气息,淡然道:“罢了,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又是何必呢?”
“是啊,”玉娘的神色有几分感慨:“我已经被逐出了狐族,永生不得踏入故地半步,狐王又是何必呢?”
“你既已知晓我的身份,这又是什么意思?”白心媚的下巴一扬,指了指同心梳。
“媚娘可知道,当初我为何被逐出狐族?”
白心媚瞥了她一眼:“自然是守护圣物不力。难道还有别的原因么?”
同心梳是狐族的法宝,一直被供奉在狐族领地之中,层层守卫不说,还有四个专门负责看管祭台的高手,当年玉娘就是其中之一。那时白心媚还未成年,十几岁就能化作人形的妖狐,自然是要被族中长老们和家中的长辈们重点培养的,便安排她到祭台附近去修炼,也因此与玉娘时常见面,算是熟悉。所以,当年玉娘出事被逐,白心媚先是不信,后来则是惋惜。
“媚娘那时还小。”玉娘喃喃说道:“同心梳确实是在我手中出了状况,但并没有被盗。”
“不是被盗?”白心媚有些吃惊。
“是,”玉娘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同心梳,是被我带走了。”
“什么?”白心媚再一次呆住了:“你的意思是,将你驱逐,实际上是为了让你带走同心梳?”
玉娘点了点头:“为了狐族的万年基业,我不得不牺牲自己。”
白心媚歪着头,想了许久,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整个经过,想来这件事不是几个长老就能做到的,应该是当时在世的十七位长老都有参与才对。
“可是为什么呢?”白心媚还是不解。
玉娘苦笑:“自然是为了媚娘你呀。”
“为了我?”接二连三的意外连续袭来,白心媚此刻已经有些麻木了,根本顾不上吃惊。
“媚娘天资卓著,统一狐族继任狐王是早晚的事情。况长老与衡长老也深知这一点,便用重金贿赂了一位精通相学的仙人悄悄为媚娘看相占卜。得知媚娘最终也难逃诅咒,这才让我将同心梳带出来,尝试寻求破解之法。只可惜,我在人间游荡了一百年,还是无能为力。”
白心媚回头看了看忙着收拾行李和马车的李晨欢,又转过头看着玉娘,泪水已经充盈了双眼。
“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媚娘了,可能终究是天意吧。”玉娘轻轻撩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额发,苦笑道:“看来破解诅咒的重任,还是要交给狐王陛下了。”
狐族的诅咒历经万年,在族中并不是秘密。白心媚从小就被家中的长辈们反复告知,身为狐族,切不可与外族交合,否则必遭天谴。而同心梳据说就是解开诅咒的钥匙。只是千万年过去了,始终没人能够参透其中的奥秘。
四岁的时候,白心媚曾经亲眼看见族中的一位待她极好的姐姐,在天雷的神威之下,化作了焦炭。这一百多年以来,族中不断有人遭受天谴。白心媚心存敬畏,但总觉得自己不会有那么一天。
直到她遇见了李晨欢。
这也是她不愿意回到族中去的原因。
看了看手中的同心梳,白心媚定了定神:“既然这样,我做主为玉娘恢复名誉,你还是回族中去吧。”
玉娘却摇了摇头:“我被长老剃去了妖骨,打散了修为,现在这副皮囊,根本不堪穿越六界。再说,”玉娘低下头:“我也大限将至,恐怕活不了多久了。这些年的寿命,都是靠着随身的几样法宝猎杀有些法力的妖怪,吸食他们的内丹续命。既然今日同心梳交还给你,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况且,我嫁了人,又有了孩子,若是回到狐族,怕是也难逃天谴。”
白心媚呆呆的看着玉娘,情绪复杂:“那我帮你续命……”
玉娘却摇了摇头:“媚娘,以前我也不解,为何在天谴的诅咒之下,还有那么多同族心甘情愿的去遭那天打雷劈。现在我懂了,有些事,当真是身不由己。”
“比如,那位乔老爷?”白心媚皱着眉,轻声问道。
玉娘笑着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仿若坏怀春的少女:“若是没有他,人间这百十年,怕也只是匆匆而过的寂寞吧。”
白心媚默然。玉娘的心思她懂,或许以前不懂,但自从遇见了李晨欢,也懂了。
手中紧紧的握着同心梳,白心媚咬着嘴唇,一瞬间竟然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媚娘,听姐姐一句。”玉娘突然开口说道:“看起来,你们还没有,没有……”见白心媚脸红了,便也笑道:“倘若有一日,你想清楚了,就带着他躲起来,去哪里都好,总之不要返回狐族。或许,或许会管用。”
白心媚抬头看着玉娘,十分不解,玉娘解释道:“虽然我被驱逐,可也还算是狐族,我与乔郎一起也有十几年了,还生了三个孩子……”
白心媚懂了,玉娘这么多年没回去狐族,便没有遭到天谴,难道说,这诅咒真的只在狐族范围内有效么?
······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前行,李晨欢手中拿着马鞭,看着身旁魂不守舍的白心媚。离开乔家的时候,李晨欢只知道那位夫人拉着小白说了很多话,也不知是说了什么,之后小白就是这样一幅丢了魂的模样。
“小白,前面不远就是扬州了,咱们是在城内投宿还是休息一夜明日再进城?”李晨欢忍不住,终于开口问道。
“啊,”白心媚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李晨欢:“你说什么?”
李晨欢无奈的摇了摇头,瞥了一眼白心媚手中握着的一把玲珑精致的玉质小梳,叹了口气:“那咱们还是进城投宿吧,也感受一下扬州的繁华。”
白心媚笑着点点头:“你说好就好。”
李晨欢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怨怼的话还是没舍得说出口。
行至城门附近,却发现城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李晨欢不解,便跳下马车拉了一位路人询问起来。之后便跳上车,神色有些紧张的对白心媚说道:“小白,要不我们不去扬州了吧?”
“怎么?”白心媚有些不解:“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李晨欢吞吞吐吐了半天,终于还是说道:“帝君的仪仗在扬州别宫,现在出城进城都查的可严了。想来现在扬州城也没什么趣事可看,不如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白心媚想了想,又笑了:“听闻这位帝君还算仁爱,不会做出什么扰民的举动来。而且现在吴越两国正在争战,帝君应该是前来调停的,估计也没什么时间游玩,不碍咱们的事儿。”
李晨欢还是有些踟蹰,但看着白心媚好不容易有了兴致,一脸兴奋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扫她的性,便勉强的点点头:“那好吧,咱们低调些。”
白心媚笑着点了点头。
三月里的扬州,当真是美景如画。城中繁华熙攘,丝毫没有因为帝君的到来而变得安静。集市上满满的行人,两旁叫卖的商贩,显得热闹极了。
“不愧是江南第一大城。”李晨欢与白心媚一路逛下来,不由得心生赞叹。白心媚手中已经抱满了零食,时不时的喂给李晨欢。李晨欢一只手牵着白心媚防止走散,另一只手里也抓着几只袋子,腋下还夹着一个大包裹。
“是啊,扬州真是繁华。”白心媚口中的果子还没咽下,含糊的应了一声。
“这么多人,看来那帝君是不会出来游玩了。”李晨欢的神情有些欣喜。
“为什么?”白心媚不解。
“帝君出门,自然是要前呼后拥,带足了侍卫和随从。而且他总不能像我们这样徒步逛大街吧,至少是要坐马车的。你看道上这么多人,两边这么多小贩,若是他要出门,非得全都清干净不可。”
白心媚觉得李晨欢的话着实是有道理,便点了点头,抬手将一颗果子塞进了李晨欢的嘴里,自己也吃了一颗,笑道:“客栈的小二说,这条街的尽头有家不错的酒楼,咱们去尝尝?”
李晨欢算了算手中的银钱,无晴给的还有一些,梁夫人送的还没有动过,想来足够两人一路玩耍开销了,便点了点头,拉着白心媚的手,快步的朝着前方走去。
他们刚刚离开不久,转角处一个伟岸的身影闪了出来。一身精致的深色袍服,腰上一边挂着佩剑,另一边是一块浑圆洁白的玉佩,看上去绝非凡品。这人看起来有六七十岁的样子,精神十分矍铄,双目如电,盯着李晨欢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主人,要不要……”身边一个看似有些身手的随从低声问道,嗓音却似指甲刮过琉璃一般尖利刺耳,若有外人听见,便可猜出这是个阉人。
男子摇了摇头:“不可能是他。”声音低沉有力,但语气之中,却夹杂着一丝犹疑。
“可是,确实太像了。”阉人低声应到,眼神不由得又飘向了李晨欢和白心媚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