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风光自与东海不同。东海之上虽也有些大风大浪,但海水触到皮肤之上,是一种酥痒的湿滑温暖。而北海苦寒,风大浪急。海水翻涌,北风呼啸,风夹杂着水滴拍打在身上,仿若千万支冰刀一般,割得脸颊生疼。被北风和海水打乱了思绪的无晴,也不得不撑起结界保护自己。而低头看看,自己的裙摆早已经被海水打湿,北风吹过,当真有一点寒意。
无晴也愈发佩服天女魃了,能够在这种地方一住数年,这不是拥有强悍的法力就可以做到的。更何况天女魃的法力,如今已经枯竭殆尽,不知道如此苦寒,她到底是如何抵御的。
或许,人心已死,本就如同寒冰一般。心寒何惧身寒呢?
收敛了杂乱无章的思绪,无晴又重新思索起玉壶和孟婆茶的问题来。这其中仿佛有些什么细节被自己忽略了,但一时又想不明白。无晴就这么边想边御风而行,等到觉察过来,竟然是走错了路。此处不是去往东海的路,而是已经到了北海深处。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无晴抬头看了看天色,今日天气还算不错,或许在北海深处停留些时候是可以见到大鲲的。想到这里又摇了摇头。唐婉柔有一次读了《逍遥游》,便闹着要来北海看鲲和鹏。不过那时两人都不能自由行动,无法离开天机阁。这也是唐婉柔心心念念的憾事。今日无晴无意间到了北海深处,唐婉柔却没有跟来,若是自己真的见到了大鲲,怕是回去之后唐婉柔定然要不依不饶,闹腾许久了吧。
两日不见,心中确实有些不放心唐婉柔与莫问。心念及此,看大鲲念头作罢,无晴转身就要离开,却突然发现,海面之上突然掀起滔天的巨浪。一个巨大的阴影腾出水面,朝着自己的方向奔袭而来。
无晴一愣,怎么,不过是想想,这大鲲就真的现身了么?自己几时有这般好的运气了?
只是一个迟疑,无晴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臭的味道传来。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无晴不由得挠头苦笑起来。这大鲲也是极有灵性之物。估计是见自己周身灵力充沛,竟然张口将自己给吞了!
无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破体而出并不难,可仔细打量这大鲲,确实不小。自己站在它的口腔之中,可以站得笔直,头顶距离大鲲的上颚甚至还有数尺的距离。这么大的鲲,定然是活了很多年的,自己若随便杀死它,倒是于心不忍了。想了想,还是先到大鲲的胃里再做打算吧。记忆之中,大鲲的构造与鲸鱼相似,胃那里有一个排除废弃的孔洞与外界连接的,想来那里是可以出去的。
打定了主意,无晴摊开手掌,又收了回去。四周黑暗无光,无晴本想用混沌之火照明,却又怕伤了这大鲲,只能作罢。好在随身带着夜明珠,无晴找了一个大小合适的出来,摊在手心之上,瞬间周围变得明亮起来。
无晴拿着夜明珠,顺着大鲲的食管一路朝着它的胃里走去。路上时常遇到一些鱼骨和食物渣滓,散发着隐隐的腥臭味道。无晴掐指凝成结界将自己包裹起来。又驱动空间法术慢慢向前游走。不得不说,这只大鲲真的是太大了些,无晴这一路走了约小半个时辰,前方不远处,终于看见了大鲲的胃。
“这东西,若是擒上一只当坐骑,无论是畅游四海,还是翱翔九天,啧啧,可是比云梦飞舟拉风多了呀。”无晴自言自语,旋即又笑着摇摇头,天机阁可没有这么大的池塘,能够养的下这样的巨物。再说了,鲲九千年化鹏,双翼展开不知几千里,天机阁再大,也难有它施展的天地了。
不过如果舒窈在这,定然是要抓住一只带回魔界的,他才不会管这东西要占多大的地方呢。
前方传来一丝微弱的光芒,让无晴不由得心中一惊。难道这大鲲腹中还有人居住不成?
无晴的怀疑也不无道理,古书上却是记载过一些上古的大神,或因避灾,或因图清净,远遁北海与鲲鹏相伴的。北海如此苦寒,想来生活在大鲲腹中,却也是不错的选择了。
“倘若八郡主也找这么一直大鲲为伴,这腹中空间广阔,又极为温暖,而且这里没有食管中的腥臭味道,反倒是有些芳香传来。当真比那浮冰上的庭院好上千百倍了。”无晴眼珠一转,决定上前看看,若是无人居住,她倒是不介意擒了这厮送给天女魃去当作人情。
只要这大鲲的肚子,不要被天女魃周身的炽热做成烤鱼就好。
驱动结界快步上前,却发现这大鲲的胃中确实是被布置成了一个房间的模样。有一张鱼骨制成的大床,上面还铺着珍贵的珍珠鱼皮。一张华丽的金丝绣枕,看起来还是崭新的。无晴之前看见的亮光,是桌案上摆放的一盏华丽的灯,灯上嵌的是三十六颗夜明珠。这夜明珠的个头都不小,至少比无晴手中的那枚看起来要珍贵的多。灯座上,还装饰着不少宝石和珍珠,看起来华贵非凡。伸手摸了摸灯身,确实是纯金打制的。桌案两侧,铺着华丽的毛皮,毛皮上是交错的虎斑纹,无晴伸手触摸,却不似虎皮柔软。想来这应该是北海某种巨兽的毛皮了。
环视打量整个“房间,”墙壁上倒是光滑无物。无晴伸手沾了沾桌案上的灰尘,这里少说也有几百年无人居住了。
此前到底是什么人住在这里呢?房间布置的这样华丽,到处都是千金难换的人间珠宝。桌案上有文房,笔墨都是人间的极品,上等的宣纸铺开,被精致的貔貅镇纸压着,纸面上却是空白的。笔尖上蘸满了墨汁,却是已经干涸,用手轻轻一掰,落下许多墨粒。砚台之中的墨也是干透了的。想来这屋子的主人本来是要写些什么,却突然有事,离开了此地,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
无晴掐了个清洁法诀,将房间内的灰尘祛除干净。拍了拍手,无晴满意的点点头,驯服这巨兽不是难事,自己一会就给八郡主送过去。就算她不住,有个活物作伴,也好过她这样算着日子等死吧。
无晴正要离去,却突然瞥见了角落里的一只竹箱。这竹箱看起来不过是粗糙的人间手编之物,与这一屋子的华丽装饰极不相配,但因其陈旧,颜色灰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屋子里还有这么一件物什。
无晴好奇的走过去,用力的将竹箱搬到桌案上,弹了弹上面的浮灰,打开来看,里面只有两本书,以及一块木雕。
无晴拿起木雕,看了看,有些匪夷所思。说是木雕,还不如说一把木尺,或者说是镇纸。只是一块青绿色的厚实木条罢了,上面雕刻的是一些无晴隐约见过却又说不清楚的花纹,像是符咒,又像是古兽,也像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吉祥花纹。放下木雕,拿起两本书,一本写着《柱极符鉴》,另一本有些残缺,书皮上隐约可见“开物”二字,但书的后半本已经不见了。
饶是如此,无晴也呆住了。
“《开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无晴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两本古书。《柱极符鉴》是什么东西她不知道,但《开物》她是知道的,后半本她还在西王母那里读到过,就是记载各种神兵仙器和凶兵的那半卷书,红尘六学之一。
那么这前半本,讲的应该是最为高明的造物之术了。
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百思不得其解,无晴想了想,将两卷书和木雕收起来,找到大鲲的气孔,纵身而出,站在大鲲正对面的海面上。
大鲲瞪着眼睛看着无晴。虽说深海巨兽的眼神都不太好,但大鲲是个例外,这家伙的视力还是极佳的。比无晴的脑袋还要大上两圈的大眼珠,滴溜溜的看着无晴,它也觉得奇怪,这个人刚刚不是被自己吞掉了么,怎么又出来了!
无晴也不跟这大家伙废话,红瞳之力迸发出来,直接用精力去干扰大鲲的思维。让无晴诧异的是,这庞然大物竟然还有智慧,当真是造物神奇。
“汝要做什么?”大鲲毫不犹豫的开口问道。思维挣扎的也十分厉害。
“那个,我不会伤害你。”无晴想了想,还是要先表达诚意和善意吧:“我有个朋友,是一位上古大神,我希望你可以去陪伴她一些时日,你可愿意?”
“上古大神?汝莫要欺我孤陋寡闻。万年之前神魔大战之时,我虽然没有出生,但那些事也是听过的。真正的大神早就都灰飞烟灭了。”
嘿,这大家伙还不傻。无晴笑着挠挠头:“天女魃,八郡主殿下,可算是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