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位列仙君之人,资质必然上佳,其聪慧更不必说。
“步云仙君做下的那些事情,全都是因为西王母以你性命相胁的缘故。”长痛不如短痛,无晴还是直接将最残忍的真相说了出来。
“师兄,他,”霓裳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滑落下来,可嘴角却是带着一丝安慰的笑意,“他果然还是我的师兄。”说完,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之中。
笑中带泪,看起来更让人觉得心酸。
霓裳对无晴的话没有任何的怀疑,无晴能够一个人独自面对皇宫危局,其心志必然不似传说之中那般不堪。而水月无对无晴的推崇,也间接影响了霓裳对这位天机阁主的信任。另外三人,昊天和阎罗没必要骗她,舒窈虽然没怎么打过交道,但魔君和天帝两位陛下都坐在一张桌子前了,这世间还有什么更让人难以置信之事吗?
霓裳仿佛是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肯哭出声来,可眼泪却不停的流淌下来,霓裳抬手擦去泪痕,直到将脸颊蹭的通红,可泪水依旧没有止住。阎罗几次三番想要去解劝,却被昊天拦下,低声道:“你总要让她发泄出来,万一憋坏了……”阎罗只能点了点头,任由霓裳将嘴唇咬出血痕,最终只能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过了许久,霓裳的情绪渐渐平复,红肿的双眼,沁出血渍的红唇,即便是不相干的人见了,也会心疼不已。无晴亲自温了热水,投了帕子给她擦拭一番,又背过昊天三人给她补了妆,这才多少有些霓裳仙君往日的风采。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该更加坚强才是。”无晴低声劝慰道。其实步云歌的死跟她也有间接的关系,只是此时,人都死了,再说什么也都没有意义了。
霓裳点了点头,重新坐回到昊天的下首,低头道:“几位有什么想问的,但得我知道的,还记得起来的,一定如实相告。”
舒窈叹了口气,想了想,开口问道:“仙君可否记得,步云仙君是否提到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特别的事情?”
霓裳摇摇头,舒窈略有些失望。步云歌做的是背叛六界的事情,怎么可能对自己要保护的师妹宣之于口呢。
“太多了,”霓裳开口却让众人惊讶,“我与师兄自小一起长大,一同飞升成仙,后来又一起并列仙君之位。从小到大,师兄与我的感情一直都非常好,魔君所说特别的地方或者特别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真的不知道要从哪一件开始讲起。”
舒窈愣住了,阎罗无奈的摇了摇头,昊天则是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无晴想了想,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
“那你们平日里,步云就没提到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要我在九重天上,师兄每日必来见我一次,即便是我不在,又赶上他也要出门,也一定会尽量等我回来打个招呼再走。除了阁主大人知道的别院的事情,师兄几乎没有什么事情瞒过我。至于有些特别的地方,”霓裳仔细回忆了一番,还是摇了摇头,“有些地方或是我或是他曾经提到过想去看看的,可除了陨落的神界,我们都成行了。至于具体的地点,也很多,如果想要全都列出来,怕是只能去查仙界的记档了。”
查记档却是不难,可浩瀚案卷,翻阅需要大量的人手和时间不说,查出来的内容,也都是明面上的,步云歌能带霓裳同去的地方,自然也不会藏有什么秘密,这种调查显然毫无意义。
沉默许久,还是无晴开口:“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他说过什么,仙君可还记得?”
霓裳点了点头:“就是在皇宫出事之前,师兄来找过我,说陛下差遣他出去办事。说了什么……都是些嘱咐的话,说最近仙界事多,让我不要乱跑,多跟在陛下身边等等。”想了想,霓裳又补充道,“他每次出门差不多都是这些话,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他留下什么东西没有?”无晴追问道。
霓裳点了点头:“大人不问我也正要说。要说师兄此番反常举动,就是他将他父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留给了我。”说着,霓裳拿出一把短剑,放在几案之上,“这把短剑并非名贵之物,只是凡间工匠打磨的俗物,但对师兄意义非常,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带在身上。我曾经提议让他将这柄短剑重新锻打,炼制成仙器。可师兄却说,既然是家人留下的,还是维持原样便好。”霓裳一边回忆一边说着,生怕漏掉什么细节一般,“对了,我曾经用天蚕丝为这柄短剑做过一个布套,赠与师兄,可这次他将短剑交给我的时候却没有那个布套。”
“那个布套是什么样子的?”无晴几人仿佛抓住了一丝线索。
“最初是天水碧的颜色,后来师兄嫌太张扬了,我便换了一块玄色几乎不带花纹的料子重新做了一个给他,之后他用的一直都是那个黑色的。”霓裳回忆了片刻,确定的说道。
“可是皇宫废墟之中,并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昊天皱眉道,“按说天蚕丝缝制的东西,是耐火的。难道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舒窈摇了摇头:“步云歌行事那样谨慎,一定不会将东西明晃晃的留在现场的。”
几人都是点了点头。阎罗道:“依照我的猜想,他都留下手书了,应该就不会再留下别的东西了。毕竟他没有不相信水月无的道理。”不然也不会将那么重要的手书托付给水月无了。
无晴揉了揉眉心:“那封手书现在何处?”
昊天手腕一翻,将手书拿了出来:“这样重要的东西,自然是我亲自保管才妥当。”
无晴拿过手书,深吸了一口气,将之交到了霓裳的手上:“仙君看看,是否能够找到些什么。”
霓裳抖开一尺多长的素绢,上面的字迹,让她再度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步云歌是张扬跋扈的人,平日里的字迹也是放浪奔狂,如此规整谨慎的字迹,霓裳还是第一次看到。仔细将手书上的内容阅读了一遍,霓裳将素绢放在几案上,久久不能平静。左手紧紧的握着拳头,长长的指甲嵌进肉里,鲜血顺着皮肉挤压出的纹理缝隙流淌下来,鲜血滴在地上,沁入铺地的石板之中,留下诡异的花纹。
无晴叹了口气,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强行将霓裳的手捉过来,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拿出药粉给她敷上,又缠好纱布,这才开口:“指甲留下的伤口,处理不当可是要留疤的。”
霓裳突然扑进无晴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师兄都不在了,就算是留疤,又有谁在意呢?”
霓裳痛哭了一会儿,就起身将眼泪擦去,指着素绢,声音之中还带着哽咽:“师兄料到陛下会将这封手书给我看,所以在里面留了一些话给我。”
昊天一愣,看过书信的几人也都愣住了,这封信明明都是步云歌的自述,哪里有留给霓裳的话?
霓裳指了指信上的几个段落:“这是我与师兄小时候玩的一种游戏,就是每隔几个字取出一个字,然后将这些字重新排列组成新的意思。这封信上一共讲了九件事,那么就是隔九个字取一个字,连在一起就是‘师妹保重,莫要记挂悲伤。’可之后的我就看不懂了。”
“后面的是什么?”无晴一边追问一边拿来纸笔,将剩下的字写了下来,“平竖陆金博别无源挂迁……”二十几个字,彼此之前都毫无关联。
霓裳也摇了摇头:“很有可能师兄只想让我保重,后面的都是没有意义的话了……不对,这里,”说着,指了指手书的末尾,思索片刻,道,“这里,如果四字取一字的话,还能组成一句有意义的话:‘天蚕丝剑套’!”
“天蚕丝剑套?!”几人都站了起来,如果这是线索的话,那么就证明,步云歌终究还是留下了线索的。
“我想起来了。”霓裳看了看自己缠着纱布的左手,低着头道:“之前送给师兄的剑套,天水碧的那个,后来被我拿回来了。因为形状比较修长,适合收藏图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只布套之中收藏的是师兄亲手绘制的三十三天女娲神殿的详图。”
“如果是这样,那么真的是一切线索都联系到了一起。”阎罗面露喜色。
昊天站起身来,神情之中颇有些激动:“一直被动挨打,如果这条线索是真的,那么我们便可以联手布置反击了。”
舒窈也站了起来,在地上踱了几步,突然问霓裳:“可是,你用那个布套子收藏什么东西,你师兄是知道的吗?”
霓裳愣了愣,不确定的摇了摇头:“我那里藏书不少,很多还是从师兄那里借来的,若说他是不是知道,我不能确定。若说他一定清楚的,只有另一张图,也是他亲手所绘,用来收藏的布套,是与他的剑套用的同一块布料,玄色的天蚕丝。”
“装的是什么?”舒窈觉得,可能这才是真正的答案。
“魔神殿的草图。”霓裳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