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时还真是多谢大人。”子熙真人面色如玉：“若不是大人送来丹药，又激起我求生的斗志，怕是也没有今日的子熙了。更何况我天山派如今的光华，也有大人不少的功劳。”若不是无晴不遗余力的帮忙补全了天山派的传承功法，怕是子熙很难进境，天山派也不会接连有人飞升成仙了。
“真人不必客气。”无晴摇了摇头：“事有凑巧，也确实不巧。倘若我再早些出关，动用父亲的关系，也许还能在陛下面前回护一二。即便不能保你周全，至少千岱真人不至于魂飞魄散。”说起这件事，无晴还真的很是愧疚。自己轻易不会闭关，好巧不巧赶上了这一次，这一桩，千岱与自己算是交情不浅，没能将她救下，恐怕是无晴这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憾事了。
“大人不必自责。”子熙勉强的笑了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过错。倘若没有我，师尊或许不能飞升成仙，但至少凭借善行功德，来世可以平安喜乐。都怪我……”子熙低下头，手中把玩的茶盏，已经被他捏的死死的，修长如玉的素白手指，也因为用力的缘故，关节青白，隐约爆出些许青筋：“总归是我太过冲动了。如今别无他法，也只能替师尊守着天山派的千年基业，不敢求她谅解，只求少许心安罢了。”
“她从不曾怪过你。”无晴皱眉，却也还是劝道。
“我知道。”子熙扬起头，眉宇间的英气早已不再，但无晴却看得出，他心中有恨。
“此间心魔……”想了想，无晴还是摇摇头：“罢了，我不再劝你，将来若有法子可以帮你，我是不会吝惜的。”
“若大人有法子帮我，”子熙笑笑：“我也不会吝惜的。”
只是，无晴说的帮，是帮子熙突破心魔得以进境。而子熙理解的帮，则是想法子“报仇”，是换回千岱的魂魄——虽然这有些匪夷所思，但子熙相信，相信无晴的力量，相信天机阁的力量。
“大人此来，不是与我叙旧的吧。”子熙话锋一转，开口询问道：“有什么事，大人尽管开口，你是我天山派的恩人，无论何事，只要能尽绵薄之力，子熙定然在所不辞。”
无晴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我现在不方便去地府，这件事也不好向旁的人打听。只能来问你了。”
子熙点点头：“大人请讲。”
“你砸醧忘台的时候，有见过孟婆么？”
子熙一愣，想了半天，摇了摇头：“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我有些记不清了。但应该是没有见到的。孟大人是上仙修为，如果她在，我早就束手就擒了，根本不需要等到黑无常大人出手。”
无晴点点头：“那孟婆茶的取用，都是谁在管理呢？”
子熙想了想：“有几个鬼差在那负责跑堂，另外押解的鬼差也会帮忙料理。虽然没有了主事之人，但秩序井然。大人怎么想起问这件事了？”
无晴揉了揉眉心：“我在想，如何能够取得孟婆茶呢？”
子熙一笑：“大人想要，直接找阎罗去讨就是了。瑶池宴上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大人可是好威风呢！”
无晴笑了笑：“有心算无心罢了。”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只极为精致的锦囊——虽然绸缎看起来有些旧，但绣工和布料都是上等货色——放在了子熙的面前。
“这是什么？”子熙拿起锦囊，打开来看，里面竟是一只小巧精致的玉壶。上等的和田玉料，通体洁白无瑕，光芒流转，入手温润。壶口的地方用松香和蜡油封着，轻轻晃了晃，里面仿佛装着某种液体。
“是酒么？”子熙隔着蜡封闻了闻，却也没有闻出什么味道来。
无晴轻轻摇了摇头：“这是一位故人答谢我的东西。是我仇家的随身之物。据说是他出生之时手中紧紧攥着的东西。”故人自然说的就是罗锦了。仇家自然是昭烈。
相传昭烈出生的时候，手中紧握异物。掰开来看，竟然是一只玉壶。昭烈将它戴在身上多年，在启程去阳离城之前，将它赠与罗锦，此后便不知所踪了。罗锦保管这玉壶多年，也作为信物凭此四处寻找昭烈，终于绝望之后，带着佳人离去，将玉壶留给了无晴。
子熙有仔细观察了玉壶一番，无解的摇了摇头：“大人的意思，这里面装的是孟婆茶？”
无晴点点头：“如果孟婆不在醧忘台，那么取出这茶汤或许也不是难事。”昭烈到底是什么身世，一身逆天的修为又是从何而来，这些疑问让无晴一直都非常介意。如果不能探查个清楚明白，无晴寝食难安，也怕将来真的对上昭烈的时候，出现什么意外。
子熙想了想，突然说起看似无关的话题来：“孟大人本为齐地的贵族之女……”
无晴眉峰一挑：“你说什么？”子熙的话，貌似与唐婉柔偷来的竹简上的记载，很是相近。
“也是听师尊偶然说起过。”子熙理了理思绪：“当时田氏齐国还没有立国。东海之滨的那片土地也还没有被分封给诸侯，只是被世人称作齐地，齐地之上有几大贵族，其中之一便是孟氏。孟氏有一嫡女，样貌礼仪皆出众，当时九州大地的帝君还是轩辕氏。轩辕氏有意纳孟氏嫡女为妃，却被这女子拒绝。”
“理由是她已有心上人？”
“大人怎么知道？”子熙一愣，讶异的问道。
无晴有些恍惚，这些线索看似杂乱无章，但只要扯住一根线头，便可以马上理顺。只是自己手中现在握着一团乱线，线头到底在哪里呢？
“齐国王宫之中有个密室，其中收藏了许多竹简，有一百多卷，记载的就是孟氏的故事。甚至上面还说，这个齐地孟氏，就是地府的孟婆，也是民间传说之中的孟姜女。真人所知，是否与此相同？”
“大体相同。”子熙道：“与民间传说有出入的是，孟氏虽然被称为孟姜，但本名却是叫做孟仲姿。而且她哭倒的也不是长城或者城墙。为心上人闯入地府之中，还哭倒了醧忘台。这才是她被度为仙人，留守地府的原因。而不是民间传说中的天帝念起情真。将她困在醧忘台并作为看守，也算是惩罚她擅闯损毁之行。”
无晴重重的点了点头：“如此，就能够与竹简上的记载串联在一起了。”
“八十多年前她就已经不在醧忘台了，看那井然的秩序，怕是她离开的时间应该更早才对。”子熙掐指算着时间，不无道理的分析着。
无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记得有些记载的，孟婆茶离了醧忘台，就失效了。那装在玉壶之中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道理子熙也想不通：“大人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不妨试一试。”
“试？如何试？”
子熙拿起玉壶，比划了一下：“打开，找个人喝下去，是否失效，就一清二楚了。”
确实是个好办法，不过找谁来试呢？无晴眼睛一转，看向了子熙。
子熙连连摆手：“大人莫要打贫道的主意。”若想割舍前尘，怕是一碗忘川水就足够了，足够他将千岱忘得一干二净。
“我说笑的。”无晴悻悻笑道：“不过这确实是个办法。”收起玉壶，无晴又开口道：“对了，我此来还有两件事，要拜托真人。”
“大人但所无妨，”子熙也笑了：“大人是我天山派的大恩人，总是赴汤蹈火……”
无晴摆摆手：“真要是赴汤蹈火，我反倒不会来找你了。天山派有如今的气象不容易。倘若千岱泉下有知……”见子熙的神色又暗了下去，无晴连忙住口，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交给子熙：“这两个人都是身负机缘的，根骨上乘，仙姿极佳。文昌公主想来是一去不返了，我若找到她也不会让她有机会再回你天山门下。所以，这两个孩子，就算是给你的补偿吧。”
子熙接过，看了一眼便妥帖的收好：“大人放心。大人的托付，我天山派一定会全力护这两个孩子的周全。”
无晴诡诈的笑笑：“你就偷着乐吧。两个不出弱冠便能飞升的弟子，彼时你天山派这天下第一大修仙门派的招牌，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呢。”
“不出弱冠便能飞升？”子熙惊得下巴都掉了：“我当初不惑之年便得以飞升，已经让天下各大门派忌惮惊羡了，这这这……”子熙有些结巴：“弱冠之年便可成仙，”突然子熙也反应过来：“这两个孩子，是什么人的转世么？”
“你最好不知道。”无晴正色道：“否则一旦宣扬出去，难免牵连了天山派。”
这两个孩子的身份，子熙心中已经了然，装糊涂而已，这中戏他可以演下去：“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问了。这两个孩子我会安排他们拜在了安师妹也就是文昌公主的门下，总归是叫她那一支有了延续。”见无晴没有反对，子熙又道：“大人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无晴突然撤下自己一角裙摆，拿过笔墨，刷刷刷写了几行字，吹干，交到子熙的手上：“这是个固本培元的方子，劳烦真人走一趟东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