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星有些怔然，莫问想了想，决定说实话：“不瞒魏王，那人不止杀了太后，还将她的魂魄拘禁……”话音未落，沈星已经攥住了莫问的衣领，很是激动。
“魏王，魏王你听我说，”莫问连忙道，“已经被我家大人解救了。”
沈星这才放开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莫问将魏太后所述前因后果，全都讲给了沈星听。对于魏太后将古玉赠与无晴作为谢礼的事情，也没有隐瞒，一股脑的说了。
沈星听后愣愣的坐在地上，靠着太后的床榻，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莫问在他对面坐下，也不打扰他。怀疑的事情一旦成真，铺天盖地的真相袭来，这种痛苦，莫问知道，也经历过。沈星需要时间去接受消化这一切，也需要重新思考此前说出的一定要为祖母报仇的“大话”。
“莫公子，”沉默了约两柱香的时间，沈星终于开口，伸手指了指床头附近的一个梳妆柜，“那里便是祖母的妆奁。有个铜质的机扣，你向左用力的拧一下，抽屉会自动打开，那枚古玉就在其中。”
莫问点点头，照着他的话做了，果然抽屉打开，一枚古玉映入眼帘。莫问毕竟曾经养在深宫，又帮无晴整理过库房，好东西见过不少的，但这枚古玉，还是让他眼前一亮。灵芝如意，缠绕这九条螭龙，刀工细腻，栩栩如生，入手温润滑腻，是一块极品美玉。
“这块玉，是祖母的宝贝，”沈星的目光依然呆滞，但语气却恢复如常，“听说是祖父送给她的定情信物。”提到祖母，沈星的脸上带了一抹笑意。“她时常拿着这块玉把玩，说这是祖父留给她的念想。”
莫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等我回去回禀了大人，看看能不能将这枚玉留给魏王。”
沈星却摇了摇头：“不必。祖母一言九鼎，说送给你家大人，便是送了，断然没有要回来的理由。”挣扎着站起身来，沈星的目光看向莫问：“我想报仇。我要为祖母报仇。可这仇要如何去报？你来之前，你家大人可有吩咐？”
莫问低头想了想，摇了摇头。沈星面露失望之色，沉沉的叹了口气。他的仇人不是寻常人，是帝君，是坐拥这九州大地的帝君。难道真的要起兵造反么？可如今的魏国，刚刚兴盛，兵马粮钱都还不足，现在起兵，不论输赢，对魏国都将是一场灾难。
甚至是灭顶之灾。
莫问突然道：“不过我临行前，大人曾经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沈星眼睛一亮。
莫问挠挠头：“仿佛是，天有二日？”
“天有二日？”沈星一愣，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对呀，天有二日！天有二日！”竟然发疯般笑着扑向莫问，摇晃着他的肩膀：“天有二日！天有二日呀！”如此，即便不能杀了那人，但也足以在他心口插上一把刀了。
“不过，”冷静下来，沈星又陷入了思索，“大皇子与他毕竟是亲生的兄弟，会帮我吗？”
莫问咬了咬嘴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罢了。既然我都决定要帮你，便也顾不得我家大人处置我了。”
沈星对着莫问躬身一礼：“倘若来日大人怪罪，我一定会给莫公子求情的。”
莫问点点头，便将李晨欢是如何被囚禁东海，又如何被救出，前后种种，除去白心媚的身份和仙身的事情，其余的都一件不落的讲给沈星去听。
沈星听完，久久不语。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叹了口气：“竟然连孪生的哥哥都能如此戕害，我真是……”后半句他没说，此时他庆幸的，是还好自己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姐姐，还早早的远嫁了。
“正是如此。”莫问不知道他的心思，只以为他是在为李晨欢唏嘘：“这样一来，魏王若开口，想来李公子也会帮助魏王，帮助魏国的。”
沈星点了点头。李晨欢在灵堂之中哭成了那副模样，他这个嫡亲的孙子见状也觉得悲痛。因为李晨欢只带了两个人前来，沈星理所当然的想到，李晨欢手中无粮无兵，想要报仇自然是比登天还难，而自己虽然兵粮不足，发兵帝都是不可能了，但拥立大皇子，与昭慕分庭抗礼，这等事并不难做。
“大人曾说过，”莫问咬着牙，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天下大势，帝君并不能尽在掌握。况且一旦戕害兄长、刺杀魏太后的事情被抖搂出来，想来他这个帝君，将会更不得人心。况且长幼有序，既然大皇子健在，那么拥立大皇子为帝君，也是名正言顺的。”
沈星点点头，虽然他是独子，但长在帝王家，天生便知道夺嫡斗争是怎么一回事：“帝君无子嗣，而大皇子因缘际遇，现下正处青壮之年，倘若运筹得当，逼帝君退位也不无可能。”
莫问点点头：“魏王，天机阁虽然不问天下事，但此事我莫问却一定会帮你。”
沈星重重的拍了拍莫问的肩膀：“今日起，你便是我沈星的兄弟。”
“嗯！”莫问重重的点了点头。
九天之后，魏王沈星，公开了帝君杀害魏太后的事情，甚至还拿出了不少铁证，上书帝君，要他给魏国一个说法。远在帝都的昭慕，在收到魏国使臣送来的国书之后，不由得勃然大怒，怒极攻心，一病不起了。
同时，失踪日久的李晨欢，终于有了消息，竟然是在魏国。接着，沈星宣布将大梁改为西京，拥立新君。新君自然就是李晨欢。而李晨欢的一封亲笔诏书，将六十年前他突然失踪的事情讲了个清楚明白。
这些坏消息，经由监国的文昌公主之手，一件不落的送到了昭慕的眼前，让缠绵病榻的昭慕，又生生吐了一口血。
“陛下要寻找的阴月阴日出生的女子，还是没有结果。”文昌的声音细腻婉转，平日听了让人心情愉悦。可此刻，昭慕最不想见的就是文昌，最不想听的，就是文昌的声音。
月前，昭慕迎前朝文昌公主还朝，引起了朝野的轩然大波。一品长公主、二品昭仪、监国公主，一连串的册封和加封，看得人眼花缭乱。世人只知昭慕大度，竟然将前朝公主迎回，还送上了尊贵的地位和权倾朝野的权柄。只有看得清朝局的重臣才明白，昭慕对于整个帝国的掌控已经愈发无力，竟然要拉着一位前朝的公主去安稳人心。
可沈星的一封国书，李晨欢的一纸诏书，却让昭慕的苦心，全都付诸东流，变成了笑话。
“宫中没有？”昭慕勉强坐起身来，看着文昌：“宫人之中没有，后宫那些有位分的女子，你也可以查一查。”
文昌摇了摇头：“宫档上记载一名内廷奴婢的生辰倒是符合要求，只是她九岁之后就没了记载，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被内监记岔了。妾身正在派人去查。”
“哦？她叫什么名字？若是朕曾经赐名给她，那些内监怕是会记错的。”听说有了线索，昭慕的心情陡然好了起来。语气也不再盛气凌人。
“那名奴婢本姓唐，单名一个雪字，陛下可有印象？”
“咳咳咳——”昭慕剧烈的咳了起来，宫人连忙奉上雪梨汤给他止咳，却被他一把推到了地上，精致的瓷碗摔了粉碎。
文昌连忙起身跪下：“陛下息怒，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能这样发怒。若是奴婢伺候不好，妾身帮陛下打发了。只是陛下千万不要再动气了。”
“你起来。”昭慕缓了缓，抬抬手，示意文昌起身：“这不怪你。是朕突然想起了这名奴婢，一时高兴罢了。”
文昌站起身，点了点头：“那陛下还记得她的名字么？妾身去寻来立刻送往天机阁。”
昭慕叹了口气。情绪颇有些复杂，留在身边这么多年，虽然自己对她百般虐待，但还真舍不得送她去死。
“叫残雪过来。”对着虚空，昭慕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文昌四下看看，除了她安排伺候昭慕的宫人，没有旁人，也没听到什么声音。只是不多时，门外的小太监回报，说残雪姑娘来了。
白衣的残雪盈盈跪在昭慕面前。自从昭慕病了，她轻松了许多，或许差事还是不断，但总归昭慕现下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召她侍寝了。
只要不侍寝，自己便可以偷生几日。
“这么多年，你在朕身边，也是委屈了。”昭慕看了看残雪，那张与她娘亲像极了的脸，想到几十年时光飞去，不由得有些伤感。
残雪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有件差事，”昭慕见残雪不言语，便也不再煽情，恢复了一贯的冷峻神色。
“请陛下吩咐。”残雪低下头。
“公主会安排，将你送去一个地方。你只管去便是了。”想了想，昭慕还是没有说“朕要你去死”这样的话。
残雪点点头：“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