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欢已经有了仙身，又有如花美眷在册，会贪恋这人间的帝君之位吗？”莫问挠挠头。
“应当不会。但谁知道呢？”无晴抬头看向当空明月，背着双手，朱唇轻启，却没再说李晨欢和魏国的事情，而是哼了一曲莫问从没听过的曲子。这是丧歌，古越国口口相传的丧歌。
无晴不知道李晨欢是否会贪恋人间帝君的位置，但她知道，李晨欢或许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即便他真的有与昭慕一般的帝运，可自己也不会成全他活那么久。
更何况，他们兄弟不死，乱世如何开局呢？天降大气运于田无忧、赢继等人，可不是为了太平他昭氏天下的。
莫问则是依旧站在她身后，望着她有些寥落的背影，暗暗出神。
身后，意外的脚步声响起，莫问回头，见是舒窈，便笑着迎了过去。
“她心情不好？”舒窈看了一眼无晴的背影，低声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大人在筹谋一些事情，仿佛又有一些犹豫，故此。”
舒窈点点头。莫问行了礼便离去了。
无晴知道是他来了，也没回头：“我的心，是不是变狠了？”
舒窈一如既往的温柔，将无晴揽在怀中，摇了摇头：“借刀杀人而已，就是心狠了？当初我在修罗道，死在我剑下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那我是不是该叫恶魔了？”
无晴被他逗笑了：“你本来就是魔呀！你现在是大恶魔，恶魔的头头，魔君陛下呢。”
舒窈一拍脑门，堕魔之后本就嗜杀，进了修罗道就更没了节制——那地方本就能够激发人心底最原始的嗜血渴望——与无晴今日之纠结自然是不同的。
“算了，”无晴摆摆手，“这事提起来你心里不痛快，以后我都不提了，你自己也别提。”舒窈在修罗道的日子，无晴想起来就有些心疼，她甚至时常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给舒窈指了一条去收服魔界的路呢？
舒窈却不以为意，笑着拍了拍无晴的背：“没关系的，左右我能多帮你一些，就多帮一些。毕竟我人傻脑子笨……”
无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指戳了戳舒窈的脑袋，哭笑不得。
莫问与李晨欢白心媚，三人第二天清晨就乘坐云梦飞舟离开了天机阁，远去魏国。无晴一反常态，絮絮叨叨的嘱咐了许多事。李晨欢和白心媚自然是感激无晴的心细和体贴。莫问却知道，此时的无晴，当真不关心李晨欢前途如何，她只关心魏太后许给她的那枚古玉。
走了五六天的光景，便到了魏国。果然是大丧的景象，整个安邑一片素缟，搞得便装的三人极其狼狈。李晨欢不想耽搁，直接去了魏王宫，守门的将士自然是不肯让他进去的。李晨欢拿出魏太后的玉璧，请守门的将士交给魏王。没过多久，年少的魏王便亲自迎了出来，见到李晨欢三人便是一愣。
“祖母说过，这枚玉璧赠与了一位曾有恩于沈氏的贵人，孤隐约记得是位女子，不知……”魏王沈星的目光扫过白心媚，却又摇了摇头，祖母说过，那女子是极美的。眼前的白衣佳人虽然也堪称倾城，但却不是祖母说的那种极美，显然不是故人。
“魏王，”李晨欢欠了欠身，算是对沈星亲迎之礼的回应，“令祖母有没有讲过，这枚玉璧的来历？”
沈星点点头。不等他说话，李晨欢却抢先道：“这枚玉璧便是我亲手打磨的。”
沈星一愣，继而表情之中充满了讶异的神色，张了张嘴，却也没敢惊呼出来。约么半盏茶的时间过后，沈星这才缓过神来，连忙道：“既是贵客，快请。”
祖母苦苦寻找了五十年的大皇子，如今竟然出现在眼前，而且还这般年轻，沈星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事有反常必为妖。那么眼前的大皇子，是人还是妖？
祭拜了魏太后的灵位，李晨欢再一次泣不成声，执意要以子孙礼为魏太后守灵。白心媚自然陪在他身边。莫问眼下不好独自离开，便也留在了停灵的大殿之中。沈星拗不过李晨欢，想了想，转身出去吩咐了一些事情，又回来陪在李晨欢的身边。
“你是祖母养大的，她时常提起你。”沈星也不知道要跟李晨欢说什么，左右他是来吊唁祖母的，聊聊祖母生前的事情，总该不会错。便絮絮叨叨的将自己知道的、见到的、听说的统统讲给李晨欢听。害得李晨欢一把又一把的掉眼泪，听到伤心处，更是匐地大哭，任谁都劝不起来。
“我若是早些回来，还能在嬷嬷床前尽孝。怪我，怪我……”李晨欢锤着地砖，手掌侧面隐约渗出血来。
白心媚终于是心疼了，一把将李晨欢拉起来：“这又不是你的错，若不是被他囚禁在东海六十余年，又怎么会刚一回来便与嬷嬷天人永隔！”
李晨欢泪流满面的看着白心媚：“若是我早些回来，定然不会让他害死嬷嬷！”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话，沈星却突然回过味来，一把拽住李晨欢的胳膊：“你方才说什么？祖母是被人害死的？”
李晨欢一怔，看了看白心媚和莫问，又对着沈星摇了摇头：“这事你不该知道，万一惹来杀身之祸……你可是嬷嬷唯一的孙子，我不能，不能害你……”
李晨欢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了些话，又对着魏太后的灵位连着磕头，几次哭到背过气去。
沈星看着要把自己哭死的李晨欢，又看着一样陪着他伤心流泪的白心媚，挠了挠下巴，将目光飞向一直低头不语的莫问。想了想，找了个由头，将莫问从灵堂之中叫了出来：“还没问公子如何称呼？”
“魏王客气了。”莫问在天机阁也算是见惯了八方贵客，面对沈星颇有些不卑不亢的文人风骨。落在沈星眼中，却变成了高深莫测。
“我是天机阁的车夫，”莫问接着说道，“此番是奉了我家大人的命令，护送李公子和白夫人前来吊唁太后的。”
“天机阁？！”沈星眼睛一亮：“祖母与我提起过天机阁。”那枚玉璧正是赠与了天机阁主人。“既然如此，”沈星犹豫的看了看大殿之中还在伤心流泪的李晨欢，“怕是很多事情，他是不会对我说实话的。只能求助公子。不瞒你说，我是祖母一手带大的，感情极深。倘若真的是有人害了祖母，作为孙儿，必然要替她报仇。”
莫问故作迟疑，看了看沈星：“魏王，不是我不肯说实话，只是这人的来头……”说着，手指了指李晨欢：“不然他也不会对魏王你吞吞吐吐了。”
沈星咬了咬牙：“就算是天上的神仙，地狱的修罗，竟然敢害死我祖母，我定要他后悔来这人世一遭！”紧握的小拳头，重重的砸在了廊柱上：“公子，还请你体谅我与祖母的感情，无论如何，请你对我讲实话。”
莫问叹了口气，看了看沈星：“目前也只是怀疑。大人推算是他所为，但苦于没有证据。此番派我前来，也是为了寻找证据的。”
沈星点点头，事关重大，谨慎些自然没有错。
“请魏王送我至太后寝殿，我想那里定然会留下一些线索。”
“我随你同去。”说着，沈星亲自带路，将莫问引入了魏太后之前的寝殿。
“太后暴毙，魏王一直没有怀疑么？”
“当然怀疑过，”沈星叹了口气，“祖母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一贯硬朗，无病无痛，好端端的突然去了，我自然会怀疑些什么。”沈星屏退了左右，空旷的大殿之中，只有他与莫问两人。“而且，有很多疑点无法解释。”沈星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戾。“祖母去时，是好端端的躺在床榻上的，可在入殓的时候，我却发现祖母身上有些细小的伤痕。那些伤痕仿佛是被什么人处理过，极浅，但却是新伤。”见莫问对他的话仿佛存疑，沈星继续道：“我从小便被祖母严加管教，也在军旅之中待过不短的时日，自有判断伤势的方法。”
莫问点了点头。魏国有个传统，王世子一定要在精钢铁甲军中待满三年，之后才能正式册立。想来沈星也必然是如此的。
“还有，祖母的指甲缝里，我找到一段丝线。”沈星接着说道，“这种丝比我魏国所产要纤细许多，颜色也是经过极其复杂的工艺才染上的。我特意出去找绸缎行掌柜看过，他们都说这不是我中原货色，应当是从别处而来的，”沈星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偷听，这才低声对莫问道，“那几名掌柜都怀疑，是从东瀛来的，而且是贡品。”
莫问看着沈星，这小小的魏王真是不简单，单凭这些细枝末节，便已经隐隐的找到了嫌疑人，无晴此前说魏国终将大兴，看来不是随口胡说的。
“魏王的揣测没错，我家大人，也说是他。”
沈星愣了愣，伸手指了指太后灵柩的方向：“你说是，那位的亲弟弟？”
莫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