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田无忧慢慢的回过神来，看着无晴，语气中透着些许的绝望：“这不是真的。”
“大将军也是知情人。”无晴收起苓妃琴：“况且我也没必要骗你。”
田无忧坐在原地，半晌没动，也没有出声。
过了许久，田无忧站起身来，看着无晴：“长风哥哥到底答应了你什么样的条件？”
无晴沉思了一下：“我救你平安脱困，助你登上王位。他就留在天机阁。”
田无忧默默的点了点头：“若是他反悔了呢？”
无晴一笑：“该做的我还是会做。至于最后他是否要跟我走，那是他的事情，我不管。”顿了顿，无晴玩味的看着无忧：“不过，你确定要将一个比你更有资格登上王位的人，留在身边么？”
无忧的神情之中，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无晴自然可以看穿，但她还是没有说破。
“长风哥哥，”无忧又转向田长风：“那你要跟她走吗？”
“那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田长风看着田无忧，神色复杂：“无论我去了哪里，只要我还活着，就是个麻烦。可我还没活够，不想就这样自我了断。躲去天机阁，安稳太平的过日子，好过你我日夜梦魇，不得安枕。”
“若你不想去，”无忧咬着嘴唇：“我自有办法可以护你周全。”留在宫中自然是不行，那就安置在宫外，左右她一国诸侯，找一处风景好的院落，将田长风安顿在那里，了此残生，也是不错的选择。
“又有什么分别呢？”明白了她的意思，田长风苦笑着：“有区别吗？”
“可是……”无忧声音有些哽咽，终于还是没把话说完，转身出去了。
“呼，”田长风长出一口气：“还好，她没说要放弃王位与我私奔，还好还好。”
“她这样绝情，你却不怪她？”唐婉柔不满的说道。
田长风摇摇头：“易地而处，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毕竟儿女私情，总归没有江山基业重要。”
“傻。”无晴吐出一个字，就再也不肯说什么了。
傍晚，田无忧终于回来，看着田长风，神色颇为复杂，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道：“长风哥哥，你可不可以等齐国安定了之后再走？”
“我会的。”田长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谢谢你。”田无忧瞟了一眼无晴，又对田长风道：“有些事情需要你与大将军联手应对，他在书房等你。”
田长风知道是她与无晴有话要说，故意支开自己，于是也不点破，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你想说什么？”无晴看着这位骄傲的公主，曾经齐王的掌上明珠，有长辈的宠爱，又有爱人在侧，娇蛮跋扈，仿佛拥有全天下最完满的地位和人生。而此时，一日之间，这位还未满十七岁的公主殿下，仿佛长大了许多，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矛盾和克制。
“大人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事？”田无忧看着无晴，眼神之中有些紧张。
“嗯？”这小丫头有点本事，竟然看出来了么？
“那个幻境里面，”田无忧低下头，双眸黯淡：“总觉得有些连不上的地方。难道之前长风哥哥都没有发觉么？”
“他不敢亲眼看到那些事，”无晴叹了口气：“我是口述与他的，所以，隐瞒起来更容易些。”
“到底是些什么事呢？”田无忧看着无晴：“大人一贯面冷心热，有所隐瞒定然是为了回护长风哥哥。现在他不在这里，你能告诉我么？我保证不会向他透漏的。我可以发誓！”
无晴撇了撇嘴，面冷心热？自己只是个奸诈狡猾的商人而已，当不起这么良善的评价。
沉默了一会儿，无晴轻轻摇了摇头：“你长风哥哥的命数，本来不是这样的。”
“本来？”
无晴点点头：“他与你一样，也是身怀大气运之人。只是有人动用了异术，将他的气运强加到了你母后的身上，后来又转到了你的身上。”
“是……母后？”田无忧也算得上是冰雪聪明，当下就猜到了答案。
无晴也不隐瞒：“她多年未孕，便请来一位易容大家，帮助她修整了容貌，顺便抢夺了长风的气运加持给自己。”无晴是从月如箴的传信当中了解到这段过往的。当时无晴并没有当作一回事，只当是月如箴寄来的人间八卦。直到她见到田长风，这才将一切过往穿成了线。
田无忧怅然的点了点头，突然又抬起头：“大人没有说实话？嗯，不对，大人只是没有将全部的实话说出来？”
无晴愣了愣，突然又摇了摇头，苦笑道：“你这丫头，还真是聪明啊。”
“大人还隐瞒了什么？”
无晴想了想，终于决定将全部的实情告诉田无忧。
田无忧听了，惘然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无晴抱着胳膊，看着田无忧的反应，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若不是你一再追问，这件事我会烂在肚子里，到死都不会说出来。”
田无忧坐在地上，也顾不上女儿家的仪态，将头埋进膝盖，口中喃喃：“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父王明明那么疼爱长风哥哥，他怎么会，他怎么可以……”
“他也是为了你好。”无晴还是劝道：“虽然你二人都是身负天命，有大气运在身，但两者却是相冲的。尤其你二人时常在一起，这会对你造成伤害。或许，你父王也是虑及你的周全，这才行此下策的。”
“所以自从父王收长风哥哥做义子之后，身体越来越差，就是因为受了那种蛊术的反噬？”
无晴点点头：“不错。倘若那一日遇见他的不是我和婉柔，怕是即便治好了他的外伤，也无法将他从寒封蛊中唤醒。他会始终昏迷，慢慢消耗完全部的生命力，最终死去。我想，是你父王察觉自己遇害，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发动了种在他自己身体之中的蛊引，想要拉上长风一起离世，免得给你造成困扰吧。”
“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长风哥哥也是他的亲骨肉啊！”田无忧的情绪终于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无晴叹了口气：“你本身身负天命，又有抢夺过来的气运加身，而长风又与你相冲，或者在你父王心里，最终还是选择了你吧。毕竟齐国基业，你田氏世代守护的江山，终归在他心里才是最重的。”突然，无晴心念一动，门外的那个人，他几时来的，自己竟然没有察觉？想了想，无晴明白过来，她曾经赠给田长风一块玉佩，与唐婉柔平日里腰上挂的一样，是来往天机阁的凭引。果然因为这东西，让自己大意了。
痛哭了许久，田无忧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走到无晴近前：“长风哥哥是与你做的交易，对么？”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沙哑，语气之中还带着一些哽咽。
无晴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那我也能与你做交易么？”
“当然可以。”无晴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只是今生事今生了，你想要与他接续前缘，这我做不到。”其实也不是做不到，只要贿赂阎罗就可以了。只是无晴想要多留田长风在天机阁一些时日，陪伴唐婉柔，自然不会轻许让他转世的承诺。
田无忧低下头，低声道：“竟然被你猜到了。”
无晴无奈的耸了耸肩：“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么？比如君临天下之类的？这些倒是比较容易就能办到。”
田无忧苦笑：“君临天下？还是比较容易办到的？可我只想与我的长风哥哥长相厮守，就这么难吗？”
无晴摇摇头：“有些事，本就是阴差阳错。”
“他跟着你，也可能学会法术，甚至成仙么？”
“有这个可能。”无晴不置可否。
无忧听了竟然笑了：“虽然舍不得，但总好过留在我身边。”
“这样吧，”无晴还是心软了：“你可以偶尔来天机阁看看他，只要别太频繁。”
田无忧却摇了摇头：“我还是想和大人做一笔交易。希望大人可以斩断我与长风哥哥今生的缘分，并护他周全。”
“你用什么来换？”无晴抱着胳膊问道。
“此前大人说过，我齐国有望一统九州十六国？”
无晴摇摇头：“这个要怎么给你解释呢。国有国运，人有气运，两者都是波动的。而恰好齐国的国运与你个人的气运，在峰值的位置上恰巧重合。这种大机缘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你在位当朝的这些年里，齐国有望取昭氏而代之。倘若错过这个机会，”无晴掐指算了算：“下次再有这样的机缘，怕是要等到十几代齐王之后了。但天下大势瞬息万变，几百年之后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田无忧点点头：“那就用我的气运来换长风哥哥的平安！”
“舍得？”无晴眉峰一挑。
“舍得。”田无忧语气坚定。
“罢了。”无晴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齐国现下是天下第一大诸侯国，日渐强盛，而昭氏式微，再加上你个人有大气运加持，取而代之也是水到渠成之事。况且你也知道盛极必衰的道理，此时我若过多干预，怕是终将天下大乱，引得生灵涂炭。这样吧，你的气运，我借走二十年，这二十年刚好够你养精蓄锐，政通人和。之后我会将气运还给你。彼时你齐国仍可一统九州十六国，而你也有望此生登临人间至尊之位。只是这时间么，稍稍推后了一些而已。你可愿意？”
“那我岂不是占了便宜？”田无忧瞪大了眼睛，挠了挠头。
“哼，”无晴撇了撇嘴：“想得美，你去打听打听，这六界阴阳之间，可曾有人占得过我天机阁的便宜？”
“那，”无忧想了想，怎么算自己都不吃亏，难道是这位大人心软了？想想也不太可能。踟蹰半晌，终于怯怯的开口问道：“我们要不要立个字据什么的？免得将来反悔。又或者……”
无晴噗嗤一笑：“我都不急，你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