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帝都半空，此时都没了主意。天下之大，还有仙界，还有妖魔两界，甚至还有阴间，想要藏起一个人的魂魄太过容易，即便是翻山倒海，也未必能够找到无晴的下落。
舒窈眉心出的修罗鬼印记光芒大盛，双瞳闪过赤金颜色，周身的气势也跟着变化莫测。昭烈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生怕舒窈万一发起狂来，会殃及自己。
“如果是你，你会去哪？”昭烈突然问道。
“问题是有人牵引她走的，我怎么判断？”舒窈的语气之中带着焦急与恼火。
“如果她自己不想走的，你能强行带她走吗？”昭烈皱着眉问道。
舒窈想了想，摇了摇头：“成功率或许只有一半。”
“我比你多一成，至多六成把握能够前行带走她。”
“你什么意思？”舒窈回过神来，看向昭烈。
昭烈伸出两只手：“咱们算一下，这天下能随随便便就把她掳走的人，有几个？”
“不用算了。”舒窈没有好气的答道，“最多两只手，数得过来了。”
昭烈揉了揉下巴：“那我们可不可以假设，那人想要带她去的地方，恰好也是她想去的？”
舒窈眯起眼睛，思索片刻，恍然大悟：“端云城！”
昭烈挠挠头：“端云城？”
舒窈点点头：“她一直想要回去看看，可始终不敢，怕触景伤情。此番既然是魂魄离体，或许顾虑没有那么多，再加上有人相邀……”
昭烈拉着舒窈的手臂御风疾驰，飞速的朝着端云城赶去。
虽然这只是一个假设，但却是最有可能接近事实的假设。平心而论，昭烈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确定无晴平安的机会，哪怕此行的目的地，是那个他最不想去的地方。
端云城最高处，遮星楼上。
“为什么选这里？”无晴素衣白裳，看着眼前的华服女子。
“因为他们都害怕这里。”女子浅笑，模样娇媚，“如果他们两个会为了你，亲临这座怕是他们此生都不想再临的城池，你会不会很感动？”
无晴摇摇头。“我宁愿他们可以心想事成。”
女子嘻嘻一笑，像模似样的叹了口气：“可我终究还是好奇，方才你到底是怎么逃脱的？”
“你见过变戏法的人主动告诉你谜底的么？”无晴冷冷的挤兑了女子一句。见女子笑容正盛，又软了下来，“你不是看见全程了么？还问我做什么？”
“好奇呀。”女子掩口娇笑，“一般来说，是没人能够逃出去的，几乎是所有人，只要陷入其中，就都会沉湎在自己的欲望之中，最后将自己也变成欲望的一部分。偶尔有几个，能逃出来的，都是反其道而行之，贪财的散尽家财，好色的手刃眷侣，如是而已。可你却不同，你始终不肯放弃自己心中所想，最后竟然还能破境而出，真是千万年难得一见。”
“是么？”无晴淡淡的应道。“我只知我心中所愿，不容辜负，打定这个信念，眼前不论发生什么事，就都不害怕了。”
“甚至亲手杀掉了舒窈，你也愿意？”女子咄咄逼人。
无晴神情一滞，嘴角抽了抽：“我之所以动手，是因为那时我已经知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呢？”女子不依不饶，“如果在天下苍生心中大义和舒窈之间选一个的话，你选哪个？”
无晴冷冷的侧过头，看着女子：“我会选择，自己去死。”
“……”华服女子被无晴的话噎住了，半晌，叹了口气，“总觉得你不像她，可某些事情上，你还真像她。”
“谁？”无晴好奇，“你说我像谁？”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女子不耐烦的说道，“左右她都不在了，像不像的，又能怎样？”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指着不远的地方，“诶呀呀，被我说中了，他们两个可是自己撞过来了呢。真是，痴情呢。”
无晴嘴角微微一勾，口中冷哼了一声：“若是他们二人也成功逃了出来，怕是你要难过得撞墙了。”
“撞呗，这天下就没有能撞死我的墙！”女子耀武扬威。
无晴扶额：“身负后土之力了不起是吧？”
“身负空间之力才叫了不起！”女子不怒反笑，径直将揶揄的话甩了回来。
端云城大门前。
“这里好像有点不对劲。”舒窈皱眉。
昭烈也发现了一些端倪，低低的说道：“我记得那里，还有那里，不是都被我毁了么？怎么现在都完好如初的。无晴修复的？”
舒窈摇摇头：“她没回来过。就这么短短一会儿，靠魂魄能做到这种程度？”
昭烈也摇了摇头，不要说无晴，哪怕是昊天，也做不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舒窈重重的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朝着城门走去。
端云城的城门平日里也是这么开着的，门外并没有护城河，也没有吊桥，高大的城墙上立着两面巨鼓，舒窈知道，每逢重大节日两面巨鼓就会被敲响，声音可以传出好远好远，鼓声隆隆震天，却能让人由心镇定，宁静致远。
“城楼上怎么有人啊？”昭烈瞥了一眼，心中也是大骇，难道当年被自己杀死的人都回来了？神啊，那怎么可能？
舒窈也愣住了，看了半天，城楼上确实有人，那是城主府派来驻防的城卫。舒窈思量半天，突然快步朝着城内走去。当舒窈的脚刚刚踏上端云城中街的时候，喧闹的集市呈现在眼前，舒窈顿时傻了眼，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昭烈也懵了，望着眼前繁华如往昔的盛景，一时之间，恍惚不知今夕何年。
“小窈？”一个甜美的女声传来。舒窈侧脸一看，竟然是无晴的堂姐，名字叫做萧如雪的。这个堂姐与无晴的关系最为要好，年纪比无晴大上不少，两个人平日里抢东西也抢的最凶。可若问无晴，哪个姐妹与你关系最好，无晴必然回答是雪姐姐。若问萧如雪平日里和哪个妹妹最谈得来，萧如雪的回答，也必然是晴儿妹妹。
“雪……姐，你怎么在这里？”舒窈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萧如雪笑眯眯的看着舒窈：“几日不见，你小子可是长高了。怎么，又来找晴儿玩？这些天接连大雪，路上不好走吧，看你穿得这样少，晴儿见了，又要心疼你了。”
舒窈有些恍惚，记忆中的萧如雪就是这样，语速极快，婆婆妈妈，大事小情都要关注一番，极是热情。自从舒窈与无晴定亲之后，萧如雪便拿他当作亲弟弟一样疼爱，有好吃的好玩的，甚至好的布料，都会记得给舒窈留上一份。舒窈平日里住在端云城的时间比在自己家里还要多，与这位姐姐的关系，比那些自己的嫡亲姐姐也还要亲近。
“雪姐，晴儿呢？你出来玩，怎么不见她呢？”舒窈总算没忘记此行的目的，开口问道。
“臭小子，就记得你的晴儿是不是？”萧如雪佯做生气，话没说两句自己又笑了，“今天难得天气好，我闷不住出来逛逛。晴儿还在府中练功读书呢，哦对，你妹妹也在。”
舒暝也在。舒窈的心咯噔一下，顿时觉得生疼。妹妹，是他心里永远的痛。
“好啦好啦，不耽误你了，快去找晴儿吧，她知道你来了一准儿欢喜。”萧如雪说着，又将目光投到了舒窈身后，“这是你的朋友？嗯，一表人才的，看起来人不错。”
“不是朋友。”舒窈总归还没有被眼前的情景刺激得疯掉，低低的解释道，“这人是路上遇见的，他仰慕萧伯伯日久，缠着我带他来结识萧伯伯。”
萧如雪点点头：“九叔好客，一定会好好款待你们的。对了，这位公子姓氏名谁家住哪里可曾娶亲生子我有几个妹妹人品很好相貌端庄如今都待字闺中如果公子你有意的话不妨考虑一下……”
舒窈扶额，心中酸楚莫名，记忆中的萧如雪就是这个样子，恨不得将自己的几个妹妹早点嫁出去，每每遇见年轻公子便来这么一段。如今，记忆之中的场景重现，舒窈明知道是假的，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有那么一瞬间，舒窈想要沉湎进去，就此沉沦在幻境之中，与往昔岁月里那些可爱的人们朝朝暮暮。
“呃……”昭烈尴尬的笑了笑，“在下已经娶妻生子了……”
“雪姐你别惦记他了，一把年纪不说，儿子都娶妻了。”舒窈反应过来，不忘揶揄昭烈几句。
萧如雪失望的点了点头，抱歉的笑了笑：“那真是可惜了。”突然又眼睛一亮，“那你还有没有没娶亲的儿子？”
舒窈扶额，拉着昭烈大步流星的跑开了。
“哎哎，我还没说完呢！”萧如雪气得跺了跺脚，“这小子，看我回头不收拾你。”说着，自己又笑了，带着家人随从，继续逛街去了。
“这是你姐？”昭烈捅了捅舒窈。
“无晴的堂姐。”舒窈解释道。
昭烈嘴角一抽：“他们家人长得都挺好看的，这个唠叨劲儿也是如出一辙。”
“你被无晴唠叨过？”舒窈不满的挑了挑眉毛。
昭烈轻轻的点了点头：“嗯。”
“那是你的福气。”舒窈哼了一声，扭头走开了。
“我……”昭烈被噎得不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追着舒窈的脚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