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人明示。”破坚并不死心。
无晴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说了实话：“当初皇长子失踪，太史监不是没有记录，太史监正史那日当值，完整的记录下了天象异常。只是他后来亲手将这些记录毁去了，也成为唯一知晓皇长子失踪真相的外人。后来帝君杀他，也只是为了灭口而已。”
“那为何他要那般折磨残雪？”破坚不解。
无晴叹了口气：“帝君年少时，曾经向残雪的母家提亲，那时昭氏立国未稳，残雪母家玉氏又一贯是君氏的姻亲，就没有答应这门亲事，后来将残雪的母亲，嫁给了她父亲。”
破坚怔然。虽然他知道帝君平日里的慈眉善目都是伪装，对待他们这些不为人知的杀手和内侍，当真是残暴无比。但他总归是没有想到，帝君竟然可以为了这样的一个理由，就虐杀了残雪的母亲，还虐待了残雪这么多年。
如此一来，真是一个死结。
早知道，自己真的不该假死逃脱，再陪上残雪一些年月，就算有生之年不能比翼双飞，至少可以庇护她一时的周全。哪怕同生共死。
那些夜半惊醒的梦魇，那些不为外人道的伤痕，破坚无力帮她解脱，也无可奈何。
“大人如果救不了她，”破坚想了想，还是开口，“就想法子给她一个痛快吧。如此苟活，当真是生不如死。”
无晴看了看破坚，摇了摇头：“这样吧，我可以试着帮你救她，但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
“大人请讲，破坚万死不辞。”
“去帮我杀一个人。”无晴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谁？”
“现任的太史监正史。”
“大人的意思是……”破坚不懂。
无晴却道：“你只管杀就是了，不要露出马脚，更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就当是为你父亲和残雪的父亲报仇了。”
破坚会意，点了点头：“既然是大人吩咐，破坚必然全力以赴。”
“你去吧。残雪的事情，稍后我会传书给你的。你只需要照做便可。”
破坚对着无晴抱拳行礼，便转身离开了。
无晴叹了口气，人世间情之一字，还真是让人唏嘘。
没等了多久，一队浩浩荡荡的军士，簇拥着一辆明黄色八驷马车马车，朝自己的方向缓缓而来。明黄描金的马车，前后宫女打着扇、铜镜和宫灯，近百名军士们身上的金甲被咫砂河畔的狂风吹得哗啦啦作响，随着甲片的摆动，又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与帝君初来天机阁时，一样的气势威严，一样的奢华无度。
无晴勾着嘴角笑了，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妾身恭迎帝君大驾。”
昭慕从车上下来，就看见了站在天机阁门前等候的无晴。这种恭敬的态度，让连日来心情都颇为不悦的昭慕，终于有那么一瞬间，恢复了帝君应有的活力和威严。
然而这中欢欣，也仅仅存在了一瞬。
“劳烦大人亲迎。”昭慕象征性的客气了一句，将随扈留在门外，随着无晴进入了天机阁之中。
“前些日子有客在此小住，不免有些凌乱。”将昭慕引入偏厅，无晴笑道：“还请帝君不要嫌弃。”
“大人的客人，必然是贵比非凡。”昭慕随口恭维着，眼睛却向四周扫了扫。
两人落座，无晴亲手烹茶，却一直安静着没有说话。昭慕也沉住了性子，看着无晴烹茶的动作，一言不发。
“帝君请用茶。”无晴将茶盏推到昭慕的身前。
昭慕品了一口，眉头就蹙了起来：“齐国的山茶？”
“帝君好见识。”无晴笑了。
昭慕却有些不爽：“难道齐国的事情，大人知道了？”
无晴却摇摇头。昭慕的心刚刚放下，却又被随后无晴所说的话再次提了起来：“妾身可不敢随便透漏客人的消息。”
昭慕的脸上阴晴不定，看向无晴的目光也愈发的不善。
“天机阁开门做生意，”无晴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帝君可以来，田无忧自然也可以来。”
昭慕阴沉着脸，摇了摇头：“天下正统，在大人眼中，便是如此一文不值么？”
无晴噗嗤一声喷出半口茶：“妾身失礼。”
昭慕却是怒极，站起身，指着无晴，正要斥责，却见无晴抿嘴一笑，开口道：“帝君今日来，到底是为了找妾身的晦气，还是另有所图呢？”
昭慕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又重新坐下，端起茶盏，却连手都是抖的。
“帝君有话直说吧。”无晴嘴角微微翘起，笑容勾人心魂。
昭慕思忖了片刻：“前日里太史监正史前来禀报，天象有异，世有女主将出，又恰逢出了齐国的事情，让朕不得不心焦。”
无晴却笑着摇摇头：“天象有异？我记得几年之前，貌似西北也有异象？”
昭慕一愣，看向无晴的目光多了几分畏惧：“大人竟然知道？”略一沉思，还是决定说实话：“秦国那小儿，确实厉害。”
“若要妾身来说，如今世间有帝王象的，怕是也不止这两人罢。”无晴站起身来，掰着手指说道：“齐国的无忧公主，如今已经以女主之身即位为王，本来齐国是两虎相争之象，如今却也平复了。再说西北，赢氏小儿自不必说，虽然才十五六岁的光景，但无论文治武功，都堪称上乘，此前也有将星辅助。秦国北方的鬼方，近日也将有名主出世。这样一来，北方便是三足鼎立的局面了。”瞥了一眼脸色阴沉几乎就要发怒的昭慕，无晴心中冷哼一声，继续说道：“再看南方。吴越两国大伤元气，楚国却在苓妃之乱之后迅速崛起，隐有一统西南之势。但蜀地的古蜀国却也不能小觑，蜀兵骁勇隐忍，一旦进兵中原，怕是无人能敌。本以为这南方的局势会是两虎相争的局面，但近日看来，两国却又有合作的态势，让人不解。南北都是这般局面，中原也并不太平，且不说日渐做大的晋国，就连帝君从不曾放在眼中的魏国，魏太后多年苦心经营，隐隐有与大国逐鹿中原的态势。帝君，”无晴顿了顿，看着昭慕的脸色，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恶作剧得逞的快感，“妾身所说这几国，如今都已不在帝君的掌控之中了吧？”
“哼，”昭慕冷哼一声，却也说不出旁的话来。若眼前女子是个凡人，怕是他早就挥剑斩了。天下大势，确实如无晴所说，但如此直截了当的戳破昭慕的脸面，还是让他十分不悦。
“不过，”无晴突然话锋一转，“太史监所说的异象和女主，怕是不在妾身方才所数的这些人之中。”
昭慕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慌乱，抬头看着无晴：“那是谁？”
无晴的笑容更盛，却开口说了一句仿佛与此时不相干的话：“先帝当年，真的将君氏斩草除根了吗？”
“传说之中的文昌公主？”昭慕将拳头重重的砸在几案上，恨恨的说道，“朕还以为，田柏玉那个蠢货是被人骗了。”
原来田柏玉背后，有这位帝君的支持。无晴心下了然，表情却没有变化，依旧是笑着：“这位公主可是游走了不少邦国，不知帝君以为如何呢？”
“自然是……”杀字还没有出口，昭慕突然抬头看向无晴：“大人的意思是……”
“如此重要的棋子，自然也是帝君收买人心的好机会。”无晴坐在昭慕的对面，掩口笑道：“给她权势，给她身份，一个前朝公主罢了，放在帝君的眼皮子底下，总比让她到处活动，要来得稳妥吧？”
昭慕皱眉思索了片刻：“为什么不直接杀掉？”他还是觉得这个法子才是一劳永逸。
真是愚蠢啊。无晴腹诽，这种脑筋，到底是如何坐上这帝君之位的，难道全靠罗锦么？
无晴摇摇头：“帝君现在想下手，已经是晚了。太多人见过她，也知道她的身份没有作假，那么如果此时她出了什么意外，哪怕不是帝君动手，也会算到帝君的头上。天下苍生，悠悠众口，帝君竟然容不下一个前朝的公主？这种话说出去，怕是更会动摇江山根本吧？”
昭慕点点头，无晴说的有道理，是他心急了。
无晴却又笑道：“左右帝君没有子嗣，将来找到了那个人，再将他们两个撮合一下，一个拥有君氏和昭氏两族血脉的孩子，怕是这天下，才能真正的安稳平定呀。”
不提李晨欢，昭慕的心情还不算太糟：“大人，那个人，现在还不在朕的手上。”
“迟早。”无晴违心的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么大人能否帮忙策算，他如今在何处？”昭慕把心一横，开口问道。
无晴摇摇头：“我知道他在哪里，却不是帝君可以伸手的地方。”
昭慕刚刚舒展的眉峰再度蹙在一起：“大人是在替他隐瞒么？”
“帝君自己浪费了绝佳的机会，又何必迁怒妾身呢？”先前追杀白心媚和李晨欢的那两个仙人，白鹿和乔松，还被水月无扣在仙界没有放走，昭慕自然不知道是无晴帮助李晨欢逃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