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侍女并没有像无晴和舒窈猜想的那样,回去文昌的殿阁,而是转了几个弯,到一处僻静之地,与季常偷偷会面。
“有意思了。”舒窈抱着胳膊笑道,“莫不是文昌要传话给季常,大庭广众的不方便?又或者这小侍女被季常收买,监视文昌的动向?”
无晴也笑了,摇了摇头:“恐怕要去问季常本人才能知道了。不过这与我们并不相干,他们就算是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也跟咱们没关系。”
舒窈点点头:“确是如此。琢磨蚩尤与西王母的事儿就够让我头疼的了,那还有闲心来管人间的闲事?”
无晴垂眸:“我查阅过天机阁的典籍,在同一段时间内,愿灵的存在是唯一的,也就是说,只要我还在,邦国气运的愿灵就不会生出来,这人间的乱战局面也就不会结束。”
舒窈将无晴揽在怀中:“那又如何?你生而为愿灵,有问过你的意见么?征得过你的同意么?那凭什么你就要为天下苍生做出奉献和牺牲呢?你又不欠谁的——还别说,你欠我的,咱们俩的婚约,可不能不作数!”
无晴扶额,自从离开九重天,这大半年以来,舒窈愈发痴缠了,经常让无晴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去回应他这一片痴心。可每每她想要与舒窈认真谈谈的时候,舒窈却插科打诨的含糊过去,根本不给无晴解释的机会。
其实无晴自己也明白,舒窈是有意在回避这个问题,也根本不想正视这个问题。正如他自己说的,若是无晴真的有什么意外,他根本不能独活。
慢慢的,无晴自己也放弃与舒窈来说这件事了,毕竟她已经做好了随时付死的准备,可这样的话,面对舒窈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隐瞒和欺骗,无晴最终在舒窈有心或无意的促使下,选择了前者。
文昌的侍女对着季常行礼告别,转身闪入重重宫闱之中,消失不见。而季常则依旧站在那片阴影之中,双眸晦涩,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无晴和舒窈大咧咧的挥散的隐身术,出现在季常的面前,将季常吓了一跳。
“大人,你怎么来了?”季常又惊又喜。
“顺路,过来看看你和文昌。不知她在你这里过的如何。”无晴倒是直言不讳。
季常的神色几度变换,显然无晴的暗示他听懂了,方才他与文昌侍女私下里偷偷见面的事情,她全都看在眼里了。
“太后住在广寿殿,离这里还有些距离,正好小王也要去给她请安,正好为两位带路。”季常的脸上恢复了笑意,满面真诚的邀请舒窈和无晴。
无晴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四下:“这地方阴气好重,阴气之中还有怨气,怕是冷宫所在吧。”
季常口中称是,一边带着两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边解释道:“前日里,王叔的一位太妃冲撞了太后,小王一气之下戮夺其封号,将其安置在冷宫暂住。可太后心慈,不忍小王与先王的遗孀有什么冲突,故而亲自下旨将她给接了出来。”
无晴摇了摇头,听季常说的轻描淡写,可内里一定还有其他隐情。毕竟文昌虽然是修仙之人,可在前朝后宫之中浸淫日久,举手投足皆有其目的,哪里会做看起来这么简单的事情?更不要说眼前的这位摄政王上,那简直是狐狸一样的人物。
“可没想到,太妃出来之后,变本加厉,竟然指使宫人在太后和陛下的饮食之中下毒,小王是在不能容忍太后和陛下身边有这样的危险存在,便下旨将她鸩杀了……只是太后那里,还不知要如何交代呢。”
无晴揉了揉眉心,文昌是仙人之躯,些许人间的毒药根本无奈她何,至于两个孩子,相信文昌一定是万般小心,慎之又慎的。这位被鸩杀的太妃,大概也只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罢了,只是不晓得文昌与季常之间到底是为何事争斗了。
果然广寿殿距离冷宫的位置极远。舒窈一路走来,几乎就要对楚国王宫之中单调乏味的花木感到不耐烦了,终于远远的看见了广寿殿的匾额。舒窈揉了揉太阳穴,心说文昌那侍女的腿脚倒是真不错,每天要是来回走上这么两趟,怕是就什么事都不用作了,每天的时间全都浪费在路上了。
有宫人通报,不多时小宫女又跑了出来请楚王和客人们进去。等到了室内,有宫人奉茶摆点心,却始终不见文昌的踪影。
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小宫女又跑了出来,对季常行礼,道:“娘娘请王上先回去,敏太妃的事情,就此过去便罢了。”
季常表情尴尬,讪笑了几声,向无晴和舒窈道别之后,主动离开了。
舒窈一脸看戏的表情,无晴倒是看不出悲喜,只顾坐着喝茶,还不忘招呼舒窈:“这楚地的茶着实与众不同,滋味甘冽醇厚,十分难得。你快来尝尝,离了楚地可就尝不到了。”
舒窈听话的坐在无晴身边,伸手勾来茶盏,放在唇边啜了一口,点头称赞道:“果然不是凡品。”
“魔君若是喜欢这茶,本宫让人包一些,还请魔君不要嫌弃才好。”文昌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无晴与舒窈抬头一看,只见文昌一身宫装,雍容华贵,身后跟着的正是那个今日与季常私会的侍女。
“好呀好呀,你多包些,正好我们俩路上也能烹茶解闷儿。”舒窈灿然一笑,算是谢过了文昌的馈赠。
“大人真是顺路么?”文昌坐下之后便挥退了侍候的宫人,只留下自己的心腹,浅笑嫣然,抬眸问无晴。
无晴笑了笑:“我说是顺路,你便当成顺路就是了。”
文昌莞尔,笑着摇了摇头:“大人曾说楚地是安身立命的上选,如今看来,确实如此。这位楚王当真是有趣极了。”
“哦?”无晴勾起嘴角,放下茶盏,“季常看似敦厚纯良,内里却也有一番问鼎天下的雄心,只是为人太过优柔寡断,如今有你帮衬,怕是他不得不被你牵着,更进一步了吧?”
文昌浅笑:“自然是大人的好筹谋。”
无晴摇了摇头:“与我有什么干系,我不过是不想看你和两个孩子流离乱世之中罢了,至于前路如何,终究还是你们自己选的。”
文昌怔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文昌受教了。”
无晴拿出两张字条,放在文昌面前:“这时两位仙人转世的八字,此番前来楚地就是为了这个。”
文昌拈起字条,扫了一眼,又轻轻放下:“大人放心,文昌必然竭尽全力,尽快找到两人。”
无晴点了点头:“找到之后,还请殿下将他们送去东海天山。”
文昌微微蹙眉,旋即又恢复了平常模样:“好。”看了看眼中似有深意的无晴,又看了看专心品茶的舒窈,文昌又笑道,“两位要在楚国徘徊一些时日么?我虽然极少出门,但我的两个侍女倒是常常出去走走,是极好的向导。”
无晴抿嘴一笑:“两位姑娘怕是有要事在身,公主身边也缺不了这可信的传话之人,我与小窈此番出来只为云游,还是不耽误你与楚王的正经事了。”
文昌眉峰轻挑,旋即又按捺下自己的诧异和紧张:“原来大人已经知晓了?”
无晴只是笑笑不说话。
其实她并没有偷听侍女与季常的谈话,但是通过季常淡淡的几句解释,以及文昌不合常理的态度,无晴不难猜出,什么冲撞了太后的太妃,不过是两人联手做局,前朝后宫,排除异己罢了。
文昌讪讪的笑笑,也不好意思去问无晴是如何看出来的,见无晴也没有兴趣知道她与季常的筹谋,便也不再解释,扯开话题:“前日里我夜观星相,竟是一团混沌,帝星晦暗不明,就连众星宿也是暗淡无光。大人,文昌斗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本是修仙之人,有些事不当瞒你,”无晴正色道,“这也正是我绕路来郢都的原因。”
“大人请讲。”
“你可知天地劫难?”不等文昌答话,无晴继续说道,“如今人间刀兵不断,血流成河,而仙界亦有作乱之人,甚至妖魔两界,乃至地府,也都乱象频频,皆是这天地劫难的缘故。”
文昌蹙眉,她的层次太低,只是刚刚拥有了仙人之躯的散仙而已,太过隐秘的事情,她自然是不会知晓的。可听无晴说到劫难,这个词她懂。
“即是劫难,可有渡过的办法?”
无晴点点头:“只要应劫之人能够携手应对,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文昌这才心安,微微点了点头:“即使如此,那么大人此行应当是来寻找这应劫之人的了,只是不知,”文昌指了指方才无晴给她的字条,“这应劫之人,是否已经有了眉目?”
无晴掩口一笑:“已经找到了。”
文昌心思大定,顺口问道:“此人是谁?不知文昌是否有幸得见如此身负大机缘之人?”
“六界苍生。”无晴轻笑道。
文昌的手轻轻一抖,将几案上的茶盏碰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