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本来？”无晴有些慌乱，这慌乱不是来自于意外，而是接近真相的激动。
无晴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天机阁深处曾经找到的那些似曾相识的笔迹，也还记得，唐婉柔在天机阁之中意外找到的月如箴佩剑夕影的剑鞘。
如今想来，既然天机阁本是月如箴的地方，那这些也就不是意外，而是必然了。
“这件事，还需要从我的身世说起。”月如箴的容颜仿佛一瞬间衰老了许多。
“这件事几乎无人知晓。”月如箴又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件事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我，另一个已经不在了。”
无晴点点头。月如箴双亲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提起过，花容眷也没有提起过，无晴之前还有些好奇，因为月如箴虽然散去了修为，但还是可以看出是天生的仙人之身，无晴还曾想过，月如箴会不会也是蓬莱人？因为这世上，好像也只有蓬莱人，才能够拥有先天的仙人之身，其他的，哪怕是仙人的嫡系子女，也要经历一番锤筋锻骨，才能够获得仙身。
紫瑛就是一例。
“我没有双亲。我是被人创造出来的。或者说，是被神创造出来的。而创造我的这个人，便是女娲娘娘。”月如箴的语气淡漠，仿佛在讲述上古流传的神话。
无晴腾的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月如箴，旋即又摇了摇头：“天下苍生的鼻祖，不都是女娲娘娘创造出来的么？”
月如箴笑着摇摇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也说是天下苍生的鼻祖，如今可还有一人存世？况且，娘娘造出来的他们，都是人，可我是仙。甚至可以说是无限接近于神的仙。”
无晴有些恍惚，坐回到位置上，揉了揉眉心：“这消息太震撼，月叔叔你还是慢慢说吧，我能消化多少算多少。”
月如箴哈哈一笑：“不刺激你了，我慢慢讲给你听。”
女娲初造人之前，先造了神。她将天地之间十二种法力一一区分，融汇她自己的生命本源和精血，分别注入十二具由盘古大神的骨骼塑造而成的体魄之中，是为十二位大神，便是天地始祖，帝江玄冥等人。此后女娲看世间寂寞，又怕这十二大神任意妄为，毁坏了世间，便将阴阳撕裂，视为阴阳两界，从此世间便有了生死轮回。而后又随手折下一段树枝，凝树魂为利刃，将阳间分为六块，是为六界雏形。其中一块灵力最为旺盛的，女娲娘娘随手为自己创造了一座宫殿，便是女娲神殿，她创造出的十二位大神也有样学样，在神殿周围各自划分了自己的地盘，建立自己的宫殿，此后这方天地便成了神界。而天地间由盘古精血幻化而成的神兽和妖兽，也被女娲娘娘放逐到各个空间，其中之一妖兽最多，便是后来的妖界。而最为荒芜的一方空间，便是后来的魔界。
至于彼时的佛陀之国，女娲娘娘只是在那里留下了一颗婆罗双树的种子，便不再过问了。
“之后娘娘便开始造人，开始时，娘娘拿捏不好分寸，便尝试造了一个试验品。这个试验品是以娘娘自己的骨血为引，塑造骨骼，又分享了女娲娘娘的先天灵力，自然是法力深厚，体格强健，甚至还有些类似神威能，但却还不能与神相提并论，而且这个试验品身负混沌之力，放在神界也是个祸患。娘娘仁厚，自然不能将之毁去，便在六界之外单独造就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将这个试验品放置进去。”月如箴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声音沉稳若钟，讲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了。
无晴也跟着沉默下来，室内一时静寂无声。
过了许久，月如箴突然笑了：“娘娘怕我在这方小天地之间寂寞无聊，便搜刮了许多好玩的东西给我，夕影剑，便是她划分六界时用的那支树枝，也送给我作为防身的利器。至于你在天机阁之中看到的那些书卷古籍，一部分是娘娘所赐，另一些是我后来能够出入之后，慢慢收集的。”
一个人在一方独立的天地之中生活万年，难怪无晴一直觉得，月如箴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寂寥与荒芜。
“事情就是这样。”月如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对人讲起女娲娘娘的事，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那蓬莱呢？天生的仙人之体，又是怎么一回事？”
“蓬莱是在我之后创造出来的。既然造出了我这么个怪物，娘娘再造人之时，不敢再融入自身的骨血，却将天地造化之力运用其中，故而造出了魂魄不全，但体魄无限接近于神的物种，就是后来的蓬莱人。蓬莱人天生仙身，法力却需要后天修行，这也算是娘娘设置的一道独有的禁制，也是给天下云云苍生留下一条领悟天道的门路。蓬莱本来是要被娘娘留在仙界之中的，可是后来出了一些状况，蓬莱仙岛才被打落人间。但这段过往，我并不知晓内情，彼时我还在天机阁之中困顿难出呢。”
无晴点了点头，女娲造物之神奇，她自然是早就知道的。大神们造物的神通，她也了然，毕竟自己也是神的后裔，从某种角度来说，无晴与舒窈，怕是和月如箴的关系要更近一些，毕竟都是神的骨血。
“后来造人，娘娘便连同造化之力也不敢使用了，灵枢树上结成的灵丝，化作魂魄，黄泥昆岗，是为骨肉，由此造出芸芸众生，投入人间界繁衍生息，苍茫岁月之后，竟然成为六界之中最为繁盛的所在，若娘娘在天之灵有知，不知道会是什么神情。”
无晴嘴角一钩，竟然多少能够体会到当初女娲造人时的心境了。
“不过娘娘一贯悲悯仁善，即便是看到如今苍生熙攘，也只会高兴吧。”月如箴又补充了一句。
“月叔叔，那凡人魂魄不全这件事，你也知道么？”无晴突然想起几日之前阎罗跑来说的那一番话，不由得开口发问。女娲造人，凡人魂魄不全，这两者一定有莫大的关联。而女娲造人的事情，天地之间怕是已经无人知晓了，月如箴是唯一的知情人。
月如箴点点头：“我不知这里面的关节是谁告诉你的，不过也没关系，这件事就算是旁人不说，在我死之前，也是要讲给你听的。天机阁之中原本有不少相关记载的书籍，但都在我离开的时候被我毁掉了。毕竟那时我也不知道会是你来继承这天机阁的一切，若是这些秘辛被外人知晓，怕是会生出许多不妥的事情来。”
无晴点点头。
“神有造物之能。既能创造魂魄，也能创造肉身。当初娘娘造神的时候，没有过多干预魂魄的形成，只是按照她与盘古大神为样本，他们自己有什么，便给大神们造出了什么。故而，神的魂魄是完全的。此后娘娘又造出了我，我的魂魄也是完全的，但不是因为娘娘以她自己为蓝本，而是因为我融入了娘娘自身的骨血，故而三魂七魄圆满。你们端云城，还有其他几座大神后裔的城池，也都是因为传承了神的骨血，随意才魂魄圆满，三魂七魄聚在的。”
“原来如此。”
“但此后造蓬莱诸仙，娘娘并没有注入自身的骨血，而是注入了天地造化之力，天地造化之力能够帮助蓬莱人凝魂聚魄，但却不能无中生有，所以，蓬莱诸仙，以及后来修成的仙人们，可以依靠自身的修为凝固七魄，一魂化三魂，但从根本上来说，三魂依旧不全。”
“阎罗对我说，若是到了仙君的层级，三魂就可以圆满，是真的吗？”
月如箴点了点头：“不错，仙君的层级已经算是凡人修仙的最高境界了，可以做到三魂七魄圆满，体魄与神魂都无限接近于神，只是少了那份造物之力，并且仍旧会受到神力的禁制。”
无晴点点头，神力的禁制她明白，就是指时间、空间、轮回以及度量四种法术，是只有神界中人才能够研习传承，仙人不得染指。这个禁制仿佛也是女娲娘娘设下的。
“还有一件事，也需要告诉你，”月如箴仿佛化身循循善诱的老爷爷，在给孙女讲故事一般，和颜悦色，娓娓道来，“神有造物之能。女娲娘娘创造了人，十二大神各自创造了自己的后裔，也就是半神。但实际上，十二大神真正创造出来的不是你们，而是他们的神仆。当年神界征伐天下的神兵神将，其实都是神仆。神仆并没有神的骨血传承，但魂魄却是圆满的，只是他们的三魂不受自己控制，而是受神的禁制。这么说吧，一个仆字，就能够说明这里面的问题了。”
“那，上官红烛月叔叔是见过的，她当年也是神仆之一，那她是如何解除这神的禁制，去到玄冥神殿，甚至还转世轮回的呢？”上官红烛虽然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但总有些缺失，不知道是因为转世轮回造成的，还是当初玄冥将她送入轮回之时刻意封印的。但无论如何，这些事情怕是上官红烛自己是说不清楚的。
“因为玄冥，”月如箴叹了口气，“因为玄冥的轮回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