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车夫猛然一声“吁”的一声，整个马车猛地一下向后仰去，张牛子和朱翊钧直接被甩到车尾，两人抱在一起。
张牛子眨了眨眼盯着近在咫尺的朱翊钧热辣的嘴唇，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此时马车外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滚！没有银子还好意思说出来？你这个穷酸书生在我店里白吃白喝白住一个月还不够吗？”
“就你这衰相，再考五回也考不上。”
一脸横肉的客栈老板娘叉着腰，对着书生猛烈开炮，言语间越来越粗俗，随手就把铺盖扔到了大街上。
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指指点点。
被羞辱的书生呆若木鸡，呆滞的脸看起来饱经沧桑。
这已经是这位穷酸书生第六次进京赶考了。
说是穷酸，其实是相比那些佃农而言。
在古代家里没有几百亩田地收租根本支撑不起来高昂的学费和赶考所需的路费和食宿费。
早在三个月前，书生就已经写信向家里要钱了，可惜最终拿到的是一份“劝退信”，而所需的银两却没有一同寄来。
信里写到上次一同赶考的表兄已经离开翰林院，去应天府下的桐乡担任了县令一职，这种级别已经可以说是光宗耀祖了。
同族的叔父劝他放弃科举，去投奔表兄在当地的县学担任教谕，早点成婚生子，为祖宗传递香火。
这个职务虽然在官场上有些不入流，但是能教授生员，也是个令人敬仰的生计。
书生面对这些白眼其实是早已习惯的，想起来自己当年也是“数岁能韵语”的天才小神童，怎么越长大越后退呢。
之前的五次，次次名落孙山，铩羽而归。
难道此生我真的没有出头之日了吗？
书生被围在人群中，泪水一滴一滴地从脸颊上划过。
朱翊钧被张牛子盯得有点发毛，又听见车外的吵闹，心中大喜。
书生？
难道我今日要随手捡个满腹经纶的秀气书生吗？
我要趁他落魄之时收在门下，中兴大明，胜利在望啊！
想罢一脚踹开怀里的张牛子：“扶朕下去看看。”
……
这书生年龄能做我爹了吧？
不得不说朱翊钧是有些失望的，在他面前的书生应该是叫老书生。
距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差远了。
又瘦又老，一阵风刮过都担心会不会把他吹走。
似乎还有点精神问题。
八股科举害死人啊，走了走了，白费功夫。
这时从人群里挤出来几个人身穿整洁青丝绢道袍的书生，瞧了瞧被赶出客栈的落魄书生，哈哈大笑：“哟，这不是江家赘婿嘛，几天没见，这么拉了。”
……
对不起走错片场了。
……
这时从人群里挤出来几个人身穿整洁青丝绢道袍的书生，瞧了瞧被赶出客栈的落魄书生，哈哈大笑：“哟，这不是号称奉新二宋的宋老爷嘛，怎么今天被人赶出来了？”
“赵兄，万万不可无礼啊，”一旁另一个书生猫哭耗子假慈悲：“之前咱们哥几个也就是十几名开外，宋老爷中举可是位居第三，鼎鼎大名响彻南昌府。现在不就是考了五次没动静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哈哈……。哈哈哈哈
听懂的行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朱翊钧也忍不住了，跟着行人一起笑。
一旁的张鲸捂着嘴，声怕笑出了声。
落魄书生听了这番话头低得更深了，双手握成拳，浑身颤抖着。
被称为赵兄的书生一脚踢开地上的书箱，说道：“你读这些书简直是侮辱圣人，侮辱圣贤之说。”
书箱翻到在地，一本本在后世价值千金的明刻本、宋刻本散落在地。
落魄书生看见自己的宝贝散落在脏兮兮的路上，急忙蹲下，慌慌张张地把书籍拾起来，小心翼翼地拍着尘土，一本一本整整齐齐地摞在书箱里面。
眼尖的赵公子一把抓住落魄书生的手腕，带着三分惊讶、七分惊喜的嗓音喊道：“这是什么？你读得这是什么？”
落魄书生手里拿着的正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本科技百科全书——《梦溪笔谈》。
“此乃何等怪诞之说？怪不得你考了五次都中不了进士，原来你日日夜夜不思进取，竟看此不入流的破书，你愧对圣人门下，你愧对……”
落魄书生感觉脑袋都要被撕裂一般，终于开口了：“赵明，你放手，此乃古今第一奇书，吾读何书，关耳何事？”
赵明像是没听见一般，突然用力一把抢过，一下险些撕破。
落魄书生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拳头招呼了上去。
随后俩人互相厮打起来。
一同前来的几个书生看傻了眼，一时间呆住了。
行人们看得更加兴奋了，纷纷叫好，鼓掌鼓得手通红，还有几个登徒子朝着书箱扔了一把碎银子，嘴里喊着：“狠狠地打，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谁赢了爷我还有赏。”
朱翊钧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张牛子察觉到了朱翊钧的表情变化，轻声说：“陛下，咱们走吧。”
“好。”朱翊钧点了点头。
本以为是伯乐与千里马的相遇，没想到……
朱翊钧慢慢地转过身，正准备踏出第一步。
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一句地道的南昌方言，
“宋应星，挫木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