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即便是大字不识的孩童也在掰着手头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这一天,无论是云游的学子,还是忙碌的商贾匠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尽一切办法回到家乡,陪同亲人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顿团圆饭。
四合院内。
张牛子早早就张罗着仆人挂彩灯、贴门联,放鞭炮,努力地为朱翊钧这个新家制造热闹的气氛。
宋应星和张一修走出书房,下定决心亲自下厨为恩师献上一道可口的菜肴。
在圣人“君子远庖厨”的教诲下,这俩人在厨房里犯了难,门外的仆人伸长的脖子,都想看看读书人的手艺。
张一修拿起一个鸡蛋问道:“师兄,此为何物?”
宋应星看了一眼说道:“鸡子,鸡之卵也。”
张一修并不认同:“卵者可食,岂是此等坚硬之物?”
宋应星默默地取出一只碗,拿起鸡蛋朝着碗沿轻轻一磕,一团粘稠的液体流入碗里,
张一修又吃惊又好奇,感叹间宋应星已经系上围裙,默默说道:“《齐民要术》有记载炒鸡子法:打破,着铜铛中,搅令黄白相杂。细擘葱白,下盐米、浑豉,麻油炒之,甚香美。”
“一修,你会烧火吗?”
“不会。”
“那你来……”
“不会。”
堵在门口的仆人纷纷感叹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炒个鸡蛋还那么多道道。
……
朱翊钧夹起自己弟子亲手炒制的鸡蛋,放入嘴中细细咀嚼。
这是一片孝心啊,我可不能毁了人家的积极性。
恩?这咬起来有点硬,嚼起来脆脆的是什么东西?
朱翊钧有点奇怪,轻轻吐到碗中,定睛一看是蛋壳。
“逆徒,你要炒卵壳给我吃嘛?”
卵壳?宋应星一尝,发现与以往吃的绵软的口感确实不一样。再想到自己读过的《齐民要术》,沉思了一会。
“恩师息怒,是《齐民要术》记载的语焉不详,弟子将来一定要作出一篇超过贾思勰的著作。”
想不到自己的几句话竟然激发了宋应星如此强大的潜力,朱翊钧颇有成就感的点了点头,师徒三人又其乐融融地一起吃起年夜饭来。
郑府。
郑养性狼吞虎咽地吃完手里的鸡腿,舔了舔满是油星的手指,委屈巴巴地说道:“爹,今天过年我想吃热气腾腾的猪蹄子。”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老子我有多少银子能经得起你挥霍”郑国泰不耐烦地说道。
“白银六十三万两千五百四十三两,黄金……”
“闭嘴,你这逆子,财不外露的道理你不懂吗?”郑国泰越发的不耐烦:“这窗外说不定就有锦衣卫的探子在偷听,万一传到你姐夫的耳里,就他这贪财吝啬之人还能容下我们?”
“我觉得姐夫挺好的,昨天还送来了好几车无烟煤。”
郑国泰不耐烦到了顶点,哐当一声站起身,指着紫禁城的方向破口大骂:“这无道昏君抢夺我郑家家产,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那无烟煤……是我郑家的啊……”郑国泰不停地捶打胸口,眼泪喷涌而出。
郑养性却是又急了:“爹,生气得病要花好多钱的。”
郑国泰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对,要微笑。”
西山。
妇人们就手从屋外的小山形状的煤堆里取出几块,支上架子,放上大锅,就此忙活起来。
男人们围在坐在工棚里,美美的来上一口黄黄的浊酒,互相讲着笑话,耐心地等待婆娘们精心制作的年夜饭。
朱翊钧早早地就安排好矿上的年夜饭,鸡鸭鱼肉、面粉黄酒都是一车一车地拉过来的,没有要矿工的一分钱。负责采买和运送的刘建心如刀割,从菜市场一直哭到了矿场门口,任凭伙计们怎么劝也劝不住。
矿上的矿工和家属们,其实原来在老家就饥一顿饱一顿的,本以为外出讨饭勉强能混口窝头吃就算万事大吉了,没想到第一次在外地过年居然吃上了肉。
工头李五一夹起一块还带着没刮干净羽毛的鸡块,放到嘴里,细细咂摸着滋味,舍不得动一下牙齿。
想起饿死在老家的亲人,
他哭了。
棚里的上千号矿工也哭了。
不知道妇人怀里的婴儿是否也被气氛感染跟着一起哭。
李五一一抹眼泪,大声喊道:“大过年的,都别哭了。咱们这些臭要饭的有今天多亏了恩公啊,恩公他就是救死扶伤的观世音菩萨,就是大慈大悲的如来佛,咱们一起朝着京师的方向给恩公磕个头吧。”
话罢,工棚里众人一齐朝着东边的方向磕头。
天气是寒冷的,人的心却是温暖的。
时间是流动的,感恩的心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