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靖承昏迷不醒的第二十日,靖王府来了几位前来探病的人。
是东平王夫妇,带着他们的两个孩子。
东平王高大威猛,不苟言笑,他的眉宇间有一道悬针纹,更给他整个人增添了许多严厉之息。
而东平王妃则面容静好,妍丽柔和,只是眉宇间有几分哀戚之色。
“早该过来看看靖王的。”东平王妃道,“但是太后年后的身体就更差了,一直不得空。”
“听闻您一直尽孝于太后床前,半步不曾离开。”宁知意说,“您再为太后担忧,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东平王妃轻轻点了点头。
三郡主王葳没有说话,乖巧地依偎在东平王妃身边。
倒是这位东平王世子,宁知意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他。
上次阖宫夜宴的时候,离得远,宁知意没有看真切。现在看来,东平王世子长得更和他母亲像一些,没有东平王那样的威猛粗犷,而是风度翩翩。不像是个将门虎子,倒像是个出自书香门第的文人。
尤其他这个时节还拿着一把不合时宜的折扇,偶尔会打开在身前轻摇两下,吹得他耳边垂下的两绺青丝轻轻摆动,平添风流。
“靖王妃不必太过忧伤,京中名医甚多,靖王殿下一定会早日好起来的。”
这东平王世子的声音倒不似他的外表这般文质彬彬,而是沉稳有力,添了几分阳刚之气。
宁知意微微点头:“多谢世子,承蒙世子吉言了。”
片刻之后,便听这东平王世子又道:“听说靖王府后院里有几株绿梅?不知本世子是否有幸一观?”
宁知意心下讶异,想着堂堂的东平王世子竟然连绿梅都没有见过吗?
不过她面上不露声色, 淡然笑道:“当然,世子若是有兴趣的话,我便让人带世子过去。”
东平王世子勾唇微笑:“有劳了。”
他笑的时候唇略微有些斜,朝着一侧勾起,多了几分邪气不羁。
东平王妃不满地瞥了一眼世子,话语虽然有些不满,不过并无太重的责备之息:“玩性不改,今天我们是来探望靖王的,你以为是让你赏花取乐的?”
东平王世子轻轻摇了摇折扇,笑着道:“母妃,您是最知道儿子的,这好看的花就和美人一样,让人见了就走不动路。我要是不去看那绿梅的话,就只能在这里看靖王妃了,怕是到时候更加失礼。”
东平王妃笑了起来,摆摆手道:“快去快去,别在这里惹我心烦。”
然后她转脸看向宁知意,笑意中带了几分抱歉:“还请靖王妃不要介意,我那孩子惯来如此,他没有恶意的。”
宁知意同样丝毫不介意:“无妨。”
她只是稍微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东平王,想着看东平王这个样子,像是位慈父,应当是对儿女十分严厉的那种。没想到这东平王世子竟然被教育成了一个只知赏花玩乐的纨绔子弟,着实令人意外。
东平王世子一走,堂中没人说话,显得更加冷寂了。
东平王府中人本来就和靖王府没什么交情,这还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宁知意和他们面对面说话,的确没什么可聊的话题。
没多久,一位侍女走进来,在东平王妃和三郡主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三郡主王葳略微蹙眉,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抹不耐,不过也只是稍纵即逝,她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常,让人觉得她方才的不耐只是错觉。
宁知意很有眼色地道:“要是王妃和郡主有事的话,就请先去忙吧,我会把您几位前来探望的消息转告靖王,相信他也一定会感知的。”
东平王妃立刻道:“好,那我们就不叨扰了。”
宁知意亲自将三人送到了靖王府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
转身回府,走了一段路,宁知意看见了刚才带东平王世子去梅园的那个下人,于是叫住了他问:“东平王世子呢?”
“回王妃,世子早就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
“是,奴才带着世子到了梅园,世子便感叹这绿梅着实好看,就折了几枝下来,口中念叨着要送给什么人,就急匆匆地走了。”
宁知意想,可能是东平王世子有了什么红颜知己,去鲜花送美人了吧。
于是她没有多说什么,让下人们退下,她去了主院。
进入房间的时候,听见连青正和谢靖承禀告:“方才睿王的人来给东平王三郡主传话,睿王约三郡主去看杂耍。”
宁知意微微一笑道:“看来睿王是真的很想追求这位三公主啊。”
谢靖承招了招手,让宁知意走到他身边坐下。
连青识趣地退了出去。
“见到东平王府的人了?”
“是。”宁知意点头,“那位东平王世子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
“你说王铎啊,他喜欢美人,家里已经有八房妾室了。”谢靖承随口道。
宁知意这才知道那位东平王世子叫王铎。
看来那位世子不光喜欢赏花,还喜欢摘花。
傍晚,连青和连墨过来,与谢靖承低声说话。
他们说完之后,宁知意将自己配好的东西交给了他们,足足有几大包,同时叮嘱:“用的时候千万小心,不要伤到自己。”
“你看阿意,我预料得不错吧?”谢靖承黑眸似古井深潭般幽深宁静,渲染着十足的自信与笃定,“越柔那群人绝非善类,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宁知意并未说话。
如若真的像谢靖承预料的那样,越柔那群人可以说是丧心病狂了。
这段日子以来晴朗的天气已经将冬日的潮湿水汽全部驱散,初春乍来,天朗气清,草木在干燥的空气中逐渐复苏。
靖王府内灯火葳蕤,入夜后,谢靖承和宁知意一道从后门出去,往京城的西北侧城门而去。
出了城门后,马车停下,谢靖承从马车上下来。
夜空高远,不见繁星,唯有一轮明月高悬,将皎洁月光洒向大地。地面上白茫茫的一片,像是镀上了一层如水琼华。
谢靖承抬眼望着东北侧的天边,月光照耀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出一种俊美绝伦的宁静。
“阿意,你看这样的夜空美不美?”谢靖承忽然问。
宁知意点头:“美。”
这样宁静幽远的夜空,给人以畅辽壮阔之感,仿佛一切烦恼忧愁在这夜空下都会消散。
不远处有几棵高大的白杨树,谢靖承轻而易举便站到了高高的树杈上,然后朝着宁知意伸手。
“站得高些,看得更远。”他如是说。
果然,上了树杈之后,宁知意的目光越过了土坡和城墙,仿佛可以看到遥远的天际。
她靠着谢靖承,背后是他坚实有力的胸膛。他的手放在她腹间,紧紧抱着她。
深夜,春寒料峭之时,京城东北侧明亮火光乍现,随后倏然蔓延,像是要染红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