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睿是晚上来的,那时的雪还很大,谢睿进来的时候,肩头的衣服都湿了一片。
谢靖承本来是不想让宁知意去见的,但是宁知意让人将他请到了花厅里。
“见还是要见的。”宁知意说,“给他一个明白。”
她知道谢睿是为了什么而来,而且她也早就料到了,她一定会来找她。
宁知意进入花厅的时候,谢睿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他双目直视着前方,好像正在发呆。
直到身边传来一阵清雅好闻的栀子香,在这料峭的寒冬内,别有一番风味。
谢睿回神,看向了宁知意。
她换了一身衣服,是很宽松的罗裙,淡雅的浅紫色,看上去随性舒服。
她一直挽起的头发现在也放了下来,绸缎一样披散在她身后,伴随着她的脚步而轻微摇曳,流光万千。
一见到她,谢睿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不禁轻轻蜷了蜷。
“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谢睿开门见山。
“嗯,你说。”宁知意坐在主位上,点头。
“你今天和越柔国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那越柔太子中的不是炙炎观音的毒?”
宁知意今日离去的时候,和越柔国主说的话谢睿听见了,并且当时惊讶了半晌。
惊讶归惊讶,他到底没有怀疑。毕竟越柔太子是因为刘太医的医治而突然性命垂危的,肯定是法子不对,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损害。
“的确不是。”宁知意回答。
“那是什么?”谢睿追问。
宁知意挑起眼尾,笑着看了一眼谢睿,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谢睿登时一噎。
是啊,人家为什么要告诉他?
情急和极度的郁闷之下,谢睿脱口而出:“可是不是你……”
他要说的话戛然而止。
看着宁知意这带着淡淡笑容的脸,像是有一道明丽的光芒在他眼前闪过。脑海中惊雷阵阵,醍醐灌顶般,谢睿全都明白了。
他刚才想说,不正是她问了洛出尘和炙炎观音相关的问题吗?
现在,谢睿全都明白了,是她故意那么问的!
谢睿“腾”的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抬手指着宁知意,大叫一声道:“你是故意的!”
谢睿的激动并没有影响到宁知意,她端着青瓷描金的茶盏,微微歪着头看着谢睿,状似不解地道:“睿王殿下,您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虽然她在装,虽然她不承认,但是谢睿很确定。
当初在重华宫门外,她是故意那么问洛出尘的!
要是她真的想问,她完全可以压低声音只让洛出尘一人听到,而不是让传话的小太监一并听到。亦或是她可以找个别的时间问,大可不必在去凤阳宫赴宴的路上耽误时间。
事实上,她不是真的想问洛出尘那炙炎观音的毒有什么解法,她只是故意让旁人听见的!
宁知意医术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大家也都能看出越柔太子身体有恙,再加上她又问了关于炙炎观音的问题,很容易让人将越柔王子的身体和炙炎观音联系到一起。
宁知意就是利用他们邀功心切的心理,设计了这么一个局。
果然,他们上套了,他们找了太医来问,太医又说炙炎观音的中毒者和越柔太子的症状是一样的,他们就更加确信了。
而宁知意只需要作壁上观,眼看着他们闹腾,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她再出手。
她摆了好厉害的一个局。
谢睿不傻,他现在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全想清楚了。
但是他却没有办法,他无法证明这是宁知意摆出一个局。
宁知意从来没有说过越柔太子中的是炙炎观音的毒,是刘太医说的。宁知意也不是故意告诉他们的,她只是在问洛出尘,被他们听见了而已。
这是一个哑巴亏,而谢睿只能吃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靖王府,明知道宁知意不会实话实说的,他还是忍不住跑来问了问,仿佛这样就可以让他的心理平衡一些,就可以让他显得没那么蠢。
“睿王还有事吗?”宁知意淡淡又问,“要是没事的话我可就要去休息了,忙活了这么一天,我还真累了。”
谢睿没有说话,宁知意从主座上起身。
“来人。”她扬声唤了外边的人进来,“送客!”
“你开一个条件。”谢睿忽然说。
宁知意脚步一顿,状似不解:“睿王殿下这是何意?”
“现在他们都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话,没有人会怀疑。”谢睿说出了自己今天来靖王府的最终目的,“我想请你和他们说,越柔太子病危并不是因为刘太医给他解毒,而是他突发疾病。”
宁知意懂了,谢睿是想让她帮他们洗脱嫌疑!
要是她真的只做了这个证,那么越柔太子的病危就和刘太医还有谢睿没有关系了,他一开始请刘太医帮越柔太子解毒治病这一好心也是成立的,他还是那个以大局为重的睿王殿下,高高在上,没有任何负面影响。
不过……她为什么要帮他呢?
宁知意淡淡垂眸,长长的睫羽在眼下遮出了一片深重的鸦青,挡住了她的眸中神色。
“正好,我也有一事请教睿王殿下。”宁知意说,“前些日子我和靖王在回府的路上遭遇了蛇群的攻击,这件事是你们做的吗?”
谢睿的瞳孔猛地一缩,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当然不是了。”谢睿回答得很是干脆,“之前不是已经说了吗是越柔人做的,是谁在你们面前说了什么闲言碎语,让你们怀疑到了我这里?”
“越柔那边否认了。”宁知意道。
谢睿冷哼一声:“他们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做过的恶事,当然是能撇多干净就撇多干净。”
宁知意盯着谢睿不放,想在他脸上察觉出端倪来,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谢睿的表现完美无缺。
“这样啊。”宁知意不再多问,“那是我误会睿王殿下了。”
“无妨。”谢睿这个时候并不介意这些,复又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你愿意帮我去作证吗?我可以给你想要的好处。”
“我没什么想要的。”宁知意摇头。
谢睿心下一紧,她这个意思就是拒绝了!
“睿王殿下,我们做人做事都是要摸着良心的,可不能违背了道德。那刘太医自己对越柔太子的了解都是个半吊子,就敢帮人家去解毒,不就是想成为越柔太子的恩人从此平步青云吗?为医者,最忌讳的功利心凌驾于医德之上,刘太医他犯了大忌,他该付出代价。”
提出的请求被拒绝了,谢睿心里并不好受,又听到宁知意说了这么一通冠冕堂皇的话,他心中更是不屑。
“你不也是这样吗?”谢睿讥诮道,“你给人看病,不也各种提要求吗?”
“我和他又不一样,我又不吃治病救人这碗饭。”宁知意耸肩一笑,“而且哪次不是人家求着我去的?又不是我上赶着去邀功。”
本想着讥讽宁知意一通,却被她这么一通明嘲暗讽,谢睿心里愈发的不悦了。
他不再多说,拂袖而去。
到了院中,谢睿看见了站在那里的谢靖承。
他长身玉立风姿卓绝,无双的容颜仿佛要倾尽世间颜色。
光是这么看着他,谢睿心中忽然涌现出了一种羡慕到嫉妒的酸楚,几乎就要让他忍不住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