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谢靖承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都停止了。
她刚刚说出的“我的夫君”四个字,合着她花朵一样的笑颜,实在无法让人不怦然心动。
她说得很自然,一点儿都没有别扭和拘泥,承认了他的身份和地位,仿佛他们已经成为了一对儿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夫妻。
谢靖承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扣紧了轮椅两侧,微微低下头,平复着自己几乎就要从冲破胸膛的心跳。
“喂,书子。”宁知意叫着无字天书,“你说他这张脸,要怎么办?”
无字天书没有说话。
“书子,你睡着了?”宁知意晃了晃脑袋,“你不是最关心美男了吗?我现在在和你讨论美人的容貌。”
“他不是请了很多大夫过来看吗?大夫们都说他脸上的疤痕时间太长,没救了。”无字天书懒懒得打了个哈欠,“虽然本书是举世无双的神书吧,但是本书有的东西也就是他们人界的那些……天界的仙丹对他这种凡人来说是没用的,所以小祖宗,您自己的夫君啊,还是自己想办法吧,本宝宝是真的爱莫能助了。”
宁知意眼珠一转,不屑地撇了撇嘴:“切,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嘛。连这小小的疤痕都没有办法,还自称是什么天界举世无双的神书?得了得了,以后快别说这么吹了,让人听见笑话。”
“小祖宗你说什么!”无字天书瞬间跳了脚,委屈兮兮的大喊,“人家之前帮过你多少次你都忘记了吗?人家的能力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怎么能怀疑人家呢?你不能因为这一次就否认人家之前的所有努力嘛!你是暴君,你这是人身公鸡!”
喊了半天,无字天书长长舒了口气:“况且这是你的夫君,治好了也是你的人,又不是人家的人。”
“虽然是我的人,你也可以观赏啊。”宁知意说,“盛世美颜就算无法拥有,看看也是好的。你不是一直说,他比天界的那些神君们还要好看吗?”
“啊这……”无字天书语塞了,好像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她和小祖宗共识,小祖宗能看到的她也能看到。天天要么是一张冷冰冰的面具,要么是一张疤痕遍布的脸,实在是有碍观瞻。
要是能洗洗眼也是好的。
从天界来这里历劫已经很苦了,为什么还要对不起自己的眼睛呢?
想到这里,无字天书终于松了口:“其实吧,办法也不是没有……”
“那你快说啊!”
无字天书没有说话。
宁知意懂了,她立刻看向了她的花缘藤,上边只有一片叶子,没有花。
“先欠着。”宁知意直接打了欠条,“下一朵开出来的花绝对给你,就当做是给他治脸的费用了。”
“又欠?”无字天书的语调已经有那么丁点儿的嫌弃了,“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已经欠我很多了呢?”
她这小祖宗到底能不能行啊?
宁知意立刻反驳:“哪有!你记错了!就这么定了,先欠着,你快告诉我他这张脸怎么办!”
“就是给他画一张皮啊!你把他现在应该有的容貌给画下来,然后到时候盖住他脸上的疤痕就可以了啊。”
“……还有这种操作?”
无字天书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对于别人来说当然是天方夜谭了,但是本宝宝早就说过,我是无所不能的!移魂续命的事情本宝宝都会,别说这画皮了!”
宁知意看向了谢靖承,已经开始幻想他容貌恢复后的样子了。
谢靖承回视着宁知意,有些不明所以。
刚才宁知意一直在看着他,但是目光却很空,仿佛是在出神想别的事情。现在她神情骤然回笼,眼睛也开始变得有神了起来。
宁知意忽然起身,走到书桌边,拿起了笔。
沾墨,看了一眼谢靖承,然后落笔。
谢靖承推着轮椅过去,见宁知意竟然是在作画,而且是在画他!
谢靖承薄唇微抿,心跳再次加速。
他悄悄看了一眼宁知意,她的神态十分认真,一丝不苟,唇角微微紧绷着,彰显着她的认真。
她只是看了他那一眼之后,便没有再看他,但是手下的画笔却不停,画出了一段又一段流畅的线条。
很快,谢靖承的形象便跃然纸上。
宁知意歪着头看了看,开始勾勒细节。
“怎么样?”宁知意用手肘碰了碰谢靖承,“像不像?”
“……不太……像。”
宁知意蹙眉,不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就不像了?这不一模一样吗?”
“这么好看吗?”谢靖承还是有些怀疑。
她画的是他没有毁容的样子,那张脸完美无瑕,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谢靖承几乎不敢想,自己在她笔下会是这么好看的样子。
“是啊,靖王殿下,你本来就非常好看啊,我只是在还原你本来的样子。”宁知意说着,将一边的镜子拽了过来举在谢靖承面前,“不信的话,你自己看。”
镜子里边映照出一个人,半张脸疤痕遍布,丑陋不堪。谢靖承立刻拍掉了宁知意手中的镜子,不愿再看。
是,自从他被人狠狠地嘲笑过后,他就再也没有照过镜子。
他砸掉了靖王府的所有镜子,甚至连洗脸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的,就是怕水面映照出他这张丑陋的脸。
但是,她现在离他这么近,近到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脸上每一根细小的绒毛,看到她清透至极的肌肤。
那么她,必然也可以看清他的每一寸疤痕。
谢靖承忽然就有些慌了,他有些狼狈地别过了脸,开始找他的面具在哪里。
戴上面具,就可以遮挡住他的丑陋,就可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宁知意按住了他准备滑着轮椅离开的手。
“你怕什么?”宁知意问,“你在怕你自己吗?”
谢靖承只是微微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
宁知意却弯下腰,伸着脖子,笑嘻嘻地将脸朝向他。
“你都准备治脸了,所以我在给你看你容貌恢复之后的样子啊,你不应该高兴吗?”
谢靖承深吸了一口气,他高兴不起来。
这么些年,他都已经习惯了与面具为伍,习惯了他是丑陋的。但是宁知意会将一副完美无瑕的画拿到了他跟前,告诉他这该是他本来的样子,这让他如何面对?
那张画越是美,就越会映照出他现在的丑,落差就越大。
谢靖承不想在她面前这么难堪。
况且所有的大夫们都说,他脸上的疤痕已经没救了,那么他看自己本来的样子又有什么意义呢?是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可悲吗?
谢靖承宁可自己原本的样子丑一点,那么他现在的对比就没有那么明显,他也就没有那么难堪。
她的手心捂着他的手背,她的手心温热而熨烫,将她的温度传递给了他。
然而这温度却不达心底,谢靖承依然觉得自己的心里是冷的。
一种心如死灰的冷寂。
“谢靖承,你要自信。”宁知意又说,“你不光要自信,你还要相信我。”
谢靖承微微一震,慢慢抬头看向了她。
她黑眸明媚,目光炯炯,带着十足的坚定,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
“好。”谢靖承跟随着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