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颜果然没有再纠缠他,头也不回地从洛出尘的房间里跑了出去。
正在外边偷听的晏玉没有料到房门忽然被打开,谢清颜一阵风似的飘过,直接将她吓了个半死。
谢清颜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几乎是一溜烟就没影了。
晏玉立刻跑到房间内,问着垂首不语的洛出尘:“师兄,您刚刚是在做什么啊?你怎么……你怎么能对姐姐说那么重的话呢?”
洛出尘抬头看了她一眼,温和笑道:“晏玉听到了啊。”
“我……”晏玉立刻讷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在偷听,只得小声道,“我不是……我只是路过,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晏玉坐吧。”洛出尘轻声说。
晏玉呆呆地在凳子上坐下,看着洛出尘打开食盒,将里边的饭菜一样一样地端出来。
“晏玉吃饭了吗?”洛出尘又问。
“我吃过了,这些是给你吃的。”晏玉皱着眉头,“师兄,你现在还有心情吃饭啊?姐姐怕是要伤心死了!”
洛出尘没有直接回应,反而道:“晏玉下山这么长时间,对这世间见闻有何感想?”
“啊,就……这地方确实和我们山上不一样。山上的都是师门之人,大家就像是一个大家庭,相亲相爱,就算有了矛盾也是小打小闹。但是山下不是,这山下的人好多啊,好人和坏人都是那么多。别说在京城中了,就算是来的路上,我也见到了太多太多的恶人。这世界上的坏人怎么那么多啊,烧杀抢掠,为了一己私欲丝毫不顾别人。”
洛出尘不紧不慢地吃着饭菜,淡声又问:“那在师门的时候,师傅是怎么教导我们的?”
“行道义,顺天命。”晏玉回答地毫不犹豫。
这六个字,是他们每一个入师门的人,从一开始就要牢牢刻在心底的。
洛出尘轻轻点头:“行道义,所以我们师门中的每一个人都要下山历练,见到这世间的丑恶百态,做力所能及的行善积德之事。顺天命,顺的是天命所归。大到国运,小到人情,都要顺天命。所以你行的是道义,我顺的是天命。”
晏玉虽然有些被洛出尘给说糊涂了,但是她还是略微理解了洛出尘的意思,不禁有些惊讶:“所以拒绝姐姐,是因为你们的姻缘并非你天命所归?”
晏玉记得在师门的时候,师傅便说,师兄是他们这一代的佼佼者,可观天象,晓国运,可选圣主明君, 有治世之才。
这国运世事也就罢了,难道连师兄自己的姻缘也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吗?
晏玉不懂了。
洛出尘将碗中的汤慢慢喝掉,这才回答晏玉方才的问题:“不是我们的姻缘,而是我的。”
晏玉张了张嘴:“难道师兄你是注定要孤寡此生了吗?”
洛出尘依然淡笑:“也不必将你师兄说得那么惨。好了,夜深了,你早些去休息吧。”
说罢,他起身,走回床边,看样子是准备歇下了。
“那我给你上药。”晏玉说,“你背上都有血了。”
“无妨,我自己来就好。”洛出尘摆摆手,“你去吧。”
深知自己师兄的脾气,晏玉也没有再强求。将桌上的餐具收回到食盒中,拎着食盒出去了。
可是她脑海中还是在回想师兄刚才的话,感觉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不太懂。
晏玉离开之后,房间彻底安静了下来。烛台微黄的火光摇曳,在地上拉出一个寂寥的坚硬。
洛出尘垂首,看了一眼自己掌心的纹路。
一些江湖游士惯爱用掌纹给人相命,算出不好的命格要上二两纹银便言可逆天改命。
洛出尘哼笑一声,天命就是天命,岂是轻易可改的?
良久,他悠长叹了口气。
世间很好,纵然善恶热交织,倒也异彩纷呈。
怕是真到要走的那一日,他也会不舍。
——
谢清颜心态彻底崩了。
她哭了一晚上。
宁知意沉默不语地坐在一边,看着她哭了一晚上。
倒也不是她不劝,而是谢清颜听不进去。她现在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悲痛的世界里,完全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直到天边晨光熹微,她才好似哭累了一般,抽抽噎噎地停下。
彼时,她的眼睛已经肿得几乎就要睁不开了。
她让花容将已经准备好的鸡蛋拿进来,拨了壳,递给谢清颜。
谢清颜没有接,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心思捯饬自己了。
侍卫传来圣谕,说早膳过后便上路,让她们提前准备好。
谢清颜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让人给自己找了个斗笠过来,扣在头上,遮住了她的面容。
出去之后,宁知意就和旁人说她昨天意外不小心伤到了脸,所以挡了起来,倒是也没人怀疑。
马车里,谢清颜总算开口说话了。
只是她哭了一夜声音沙哑,现在骤然开口,像是有石子粗粝地划过,沙哑极了。
“意意,我的爱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谢清颜生无可恋地道,“你知道么,我昨天和国师大人好话说尽,我放下所有的脸皮让他给我一个机会,可他还是不愿意,他拒绝了我。”
其实宁知意猜到了,若非如意,谢清颜也不至于哭得那么伤心。
“但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我真的就那么差劲么?差劲到他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我问她他他是不是有心仪之人,他说没有,我相信他是没有的。既然他没有,为什么他不愿意和我试试呢?”
说罢,谢清颜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意意,我想,我该放弃了。”
这一句话,谢清颜是咬着牙,好不容易才说出来的。
宁知意知道她很难过,知道她花费了天大的力气。
还记得最一开始,她和她去国书房,谢清颜就一头栽在了洛出尘身上。
两年多的光阴,是少女的痴心暗付。她不喜欢去国书房,不喜欢听那些枯燥的东西,但是为了见到洛出尘,她几乎风雨无阻地去。
这么长的时间里,当初的那点悸动在她心中疯涨蔓延,最后化为了无边的爱意。
她真的很喜欢他。
越是喜欢,越是小心,她越是不敢表明自己的心迹。
现在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却得到这样一个回应。
也难怪她伤心已极。
“我决定了。”谢清颜擦干了脸上的泪,郑重其事地道,“我不要再喜欢他了。”
然而谢清颜的志气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她才说完那句话没片刻,便又嚎啕大哭起来:“呜呜,意意,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啊!我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你帮帮我,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