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镜里浮现的，是谢清颜的脸。
在暗沉的夜色中，在漆黑的山崖边上，夜风扬起了她乌黑的长发，张牙舞爪，宛如鬼怪的四肢蔓延开来。
她脸上带着狰狞而诡异的笑，眼里流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宁知意认出来了，这是她将自己从山崖上推下来之后，露出的笑容。
“杀了她，杀了这个为了自保而选择让你死的恶心女人。”老者像是念咒一样在宁知意耳边持续不断地说着，“就拿她开刀。她可以为了自己杀了你，你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杀了她呢？”
“那我又和她有什么区别？”宁知意不解地看着老者那皱纹遍布的脸，“你一直在和我说人界的人有多么的虚伪，多么的该死，可是你又在不断鼓吹让我也成为那样的人。我要是真的按照你说的将他们杀了，那最后呢，我是不是也要自尽，才能全了你对我的教诲？”
“这怎么能一样！你是仙灵，你和那些凡夫俗子怎么可能一样，你要将自己与他们混为一谈，他们根本不配！”
老者的情绪很激动，似乎觉得宁知意这么说是一种奇耻大辱。
见宁知意这么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老者是真的着急了。
不行，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马上就没时间了！
幻界已经开始晃动，周遭的气息越来越不稳，幻界真的马上就要破碎了。
他当然不能像自己方才所说的那样，将宁知意一辈子都困在这里。说实话，他只能困住她很短一段时间，时间到了，幻界破碎，宁知意就会重新回到现实中。
他必须在短时间内说动她，让她按照他说得办。否则……否则他的计划就失败了！
但是老者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宁知意竟然如此的听不进劝。他都已经和她说了这么多了，已经给她看了那么多东西了，她竟然还是不相信！
他就不理解了，这种简简单单的事情，只要将手中的冰刀刺进去就可以了，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呢？
“快点啊，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老者忙不迭地催促，“小姑娘，老头子我在这里几千年了，看你就和看个后辈一样，我是希望你好的啊！你不想要这通天镜吗？想要你就快点动手啊！”
宁知意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一开始，就没有动摇过。
比起从通天镜内看到的这些，乃至这位老者给她讲的这些，她都不信。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
她相信谢靖承，相信他对自己是真心的，也相信他在数次紧要关头对自己的保护，是发自内心的真情。
她也相信谢清颜，相信她的善良和纯净，也相信她是真的将自己视为知己好友，也相信她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小人。
说实话，谢清颜将她推下来那一幕，现在宁知意都有些不敢相信。
她宁可相信在二选一的时候，谢清颜宁可自己跳下来，也不会将她推下来。
脚下晃动愈盛，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周围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几乎让人听不清楚。宁知意还能看见那位老者的嘴巴一张一合，满脸焦急，但是他说出的话已经被周围巨大的轰鸣声所掩盖，消失不见了。
脚下忽然一空，宁知意的身体急速向下坠去，宛如坠入了万丈深渊之中。
猛地一下子，宁知意忽然坐了起来，将她旁边的谢靖承吓了一大跳。
谢靖承见她醒来，脸上瞬间露出了笑容：“阿意，你终于醒了！”
宁知意略微有些迷茫，她怔怔地看着周围，是古色古香的房间，周围摆放着精美的红木家具，她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这是在行宫里，她和谢靖承的房间。
“我们回来了？”宁知意怔怔地问。
“是啊。” 谢靖承轻轻抚了抚她的脸，“你都已经昏迷十一天了。”
宁知意的眼睛猛地瞪大：“十一天！”
她只是和那位老者说了一会儿话啊，怎么就过去十一天了呢？
她的眼神有些迷蒙而恍惚，觉得有些超出自己的认知范畴。
“他们呢？”宁知意立刻又问，“清颜怎么样？还有洛出尘和谢鸿运，他们都没事吧？”
“没事。”谢靖承缓声道，“你刚醒来，先不用管他们，他们都好得很。”
宁知意总算松了口气。
宁知意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没多久，谢清颜就跑了过来。
她一把抱住宁知意，开始嚎啕大哭。
“意意，你总算醒了！”谢清颜一边哭一边道，“你昏迷了这么多天，真的吓死我了！”
宁知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笑着安抚道：“别怕啊，我这不是没事吗？”
谢清颜哭了好一通才停下来。
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抽抽噎噎地说：“意意，那天我们被困在山上之后，我做了一个特别可怕的梦。我梦见我被困在了悬崖峭壁上，你毫不犹豫地下去救我，我为了自保，竟然将你推了下去！”
宁知意眉头一皱：“做梦？”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是啊，是做梦，但是这个梦太逼真了，我还以为是真的呢！”谢清颜又说，“但是那天在山上，一阵妖风吹来，国师大人说我就晕倒在他身边了。国师大人和我二哥说我一直在他们身边从未离开过，怎么可能将你推下去呢？他们就说我是做噩梦了。”
谢清颜是做梦了，那么她呢？
宁知意蹙眉想着，难道她也做梦了吗？做了个谢清颜一模一样的梦？
一边的谢靖承即刻也道：“我也看到了那副景象。我亲眼见到了谢清颜将你推了下去，我就毫不犹豫地跟着你跳了下去，结果等我快要追到你的时候，却发现你不见了。于是我又从山下上来，在原来的地方见到你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了。洛出尘和谢鸿运也都说他们看到的时候你就一直在那里，并没有被任何人推下去过。”
谢靖承将自己想起了一些事情这个过程给省略了，他觉得，宁知意应该不会爱听的。
要是让她知道了自己就是在天界也让她避犹不及的凌明天君，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意意，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谢清颜问宁知意，“我问了国师大人了，国师大人说这是一种幻术，有人可以操控我们的梦境，所以我们在梦境中经历的事情，都是被人安排好的。”
这样吗？
宁知意有些迷糊了，所以她见到的那位老者，就是可以操控别人梦境的神灵？
那么她在幻境中见到的通天镜里显示的那一切，也就都是假的的。
那位老者让她看到这些，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