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意弯腰凑近他,抬手在谢靖承跟前晃了晃。
谢靖承身子微微僵硬,不由自主地坐直,目光聚焦,看见了她疑惑的面容。
他薄唇微抿,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愕然失态。所幸现在灯光幽暗,并不能看清他已经泛红的耳尖。
“本王方才在想事情。”谢靖承冷冰冰地开口,“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宁知意感受到了谢靖承态度的巨大转变。方才说话的时候还是带着调笑的温柔语气,现在就好像吃了十斤冰块一样,恨不得直接将人冻死。
男人都是这么善变的吗?
不过宁知意没有多纠谢靖承的态度,又将自己刚才问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之前和我说过的那个巡城御史张珖,他真的是一个清官吗?”
“怎么忽然问起他了?”
“我今日办事的时候遇到他了,见到他佩戴着的那个印章,是很名贵的玉种,不像是他的俸禄可以买得起的。而且听说他的家底也并不好,所以有些怀疑。”
“还有这事?”谢靖承轻轻摇了摇头,“本王和他交情并不深,也并为花心思在他身上。如若真的如你所说,此人的确可以细细一查了。”
“而且我在聚财赌坊遇到的那个赌鬼王老爷,他们家和张珖的交情竟然不错。张珖是个四品官员,如何结识的那王老爷?”
思忖一瞬,谢靖承微一点头:“照你这么说,这张珖的确值得好好查上一查了。”
然后他眼波流转,看向宁知意:“不知你是什么想法?”
“你先去查了再说。”宁知意转身坐在了床沿上,“若是他真的是个贪官的,再查查他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到时候再怎么处理,就是你们朝廷的事情了。”
谢靖承薄唇一勾,露出一抹十分赞赏的笑容:“想不到爱妃竟然心怀天下,竟然还有为朝廷扫奸除恶的想法。如若这张珖真的是一条蛀虫的话,爱妃可以记大功一件了。”
“靖王殿下答应去查了?”宁知意轻轻眨眨眼,“我还以为你不会理会的。”
“要单单只是朝廷的事情,本王自然不愿意理会。但是是爱妃的要求,本王当然会去查。”谢靖承说得一本正经,“爱妃的要求,本王是不会拒绝的。”
宁知意扯了扯唇,露出一个不带丝毫笑意的笑容,拽过被子直接翻身躺下,打了个哈欠。
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没多久,谢靖承也躺了上来。
宁知意没再和他说话,只是睡自己的觉。
谢靖承也没有打扰她,房间内静谧无比,充斥着安逸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谢靖承听见了一阵清浅的呼吸声传来。他侧首一看,见宁知意身体轻微起伏均匀,应当是睡着了。
她睡着的时候,神态平淡面容祥和,长长的睫羽垂下,在她眼下落下了一片小小的阴影。她浅嫩的唇瓣微微勾起,神态恬美。
谢靖承看着她,怎么都收不回目光。
她这个人仿佛带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将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不光是因为她的相貌,更多的,是因为她这个人本身的性格。
本以为她只是个傻病好了的寻常女子,但是这一段时间过去,却发现她越来越不寻常。
他的小王妃,为人不知的一面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被她深深吸引,并且也已经习惯了她在自己身边的每一个夜晚。
从前,他十分讨厌黑夜,讨厌这种寂寥落寞、不见天日的感觉。但是有她在身边,就不一样了,就连空气都变得温暖,呼吸的时候,也不像从前那般会觉得冰冷到撕裂。
他第一次主动要求她陪在他身边,是他娘亲生辰那日。不为别的,只是希望娘亲在天有灵的话可以知道,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了,他已经娶妻成家,有了一个漂亮可爱又才学无双的妻子。他们的感情很好,白天可以相敬如宾,晚上可以相拥而眠。
作为母亲,最担心的就是孩子。嫱妃固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生活顺遂,美满和乐。谢靖承也希望可以用那一日的夫妻恩爱,告慰嫱妃的在天之灵。
没想到,他上瘾了。他迷上了这种和她同衾而眠的感觉,习惯了听她熟睡之时的清浅呼吸,令人心安。
想到这里,谢靖承轻舒了一口气,然后靠近宁知意,轻轻抬臂,将她朝着自己的方向轻轻拢了拢。
宁知意翻了个身,谢靖承顿时浑身僵硬,就连呼吸都停止了。
所幸宁知意并没有惊醒,只是翻了个身而已。
她的脑袋倚在他的胸口,他的下颚刚好掸在她的发顶,鼻端是她发间馨香的茉莉水味。
谢靖承的呼吸频率慢慢和她一样变得舒缓,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宁知意是他二十多年以来,第一次主动去接触的人。
庆幸的是,她有时候虽然抗拒,但是到底没有推开他。
心下放松,谢靖承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升温,不再那么僵硬冰冷。
他睡得很安稳,是他过去的那些年间,想都不敢想的安稳。
他甚至没有再起来很早,而是在宁知意之后醒来的。
“靖王殿下,您终于醒了。”宁知意说,“请问可以松开我了吗?”
好家伙,她直接好家伙,她一醒来就发现谢靖承的胳膊搭在她身上,像是怕她睡着睡着就跑了一样。
宁知意很想将他的胳膊甩开,但是见到他脸上是一种睡梦中都消磨不掉的疲态,生生止住了这个想法,不想将他惊醒。
于是她睁眼望着床顶,等着谢靖承醒来。
谢靖承坐起了身子,宁知意顿时也活动了一下筋骨。
“爱妃今日有什么安排?”谢靖承问,“看爱妃每日忙忙碌碌,似乎总有事情。”
“今日的确有事情。”宁知意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同时点头,“一会儿去邹府,看看邹放的母亲。”
她目光呆滞是因为她看见了窗台上摆着的那盆花缘藤,藤上两朵白色的小花,白梅一样清雅好看,却让宁知意一阵莫名心酸。
呜呜呜,好不容易开出来的两朵花,就这么没了!
还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心酸,倒也不后悔。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救周氏。
那是一个家庭的新生。
“去邹府?”谢靖承忽然想到了那天在医馆,宁知意对那个邹放的关心,顿时觉得心下有些不适。
“去哪里做什么?”谢靖承又问。
宁知意十分诚实地回答:“邹放的娘亲生病了,拜托我去看一看。”
谢靖承轻嗤一声:“本王倒是不知道自己是娶了位王妃,还是娶了位菩萨了。”
宁知意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他懂个屁,他区区凡人,知道什么叫历劫?知道什么叫行善积德?
他不知道,他怎么会懂得仙女呢?
谁知,谢靖承的下一句竟然是:“本王与你一同前去。”
宁知意一副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你去干嘛?”
“不干嘛。”谢靖承对着宁知意,勾唇一笑,“本王只是想陪着爱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