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意坐在阁楼上的房间内，一位婆婆正在给她梳头。
谢清颜从门口进去，就看见了这满室内的红色，热烈而张扬，几乎红得刺目。
她莫名的眼睛一酸，从心底生出一股浓烈的羡慕。
但是她很快就压住了心底的酸涩，走到宁知意身侧，从铜镜里看着她。
“真好看。”谢清颜说，“果然穿上嫁衣的新娘子是天底下最美的。”
“还说呢，我好不习惯。”宁知意低声笑了笑。
身上这件喜服很合她的身量，都没有叫人裁剪过竟然就这么合适。
而且这喜服用的是上好的冰丝缎，上边用金银丝线绣着精致的凤凰和牡丹，凤凰麟羽上还缀着小颗的七宝串珠，看起来华贵无比。
很明显，这件嫁衣并不是临时买来的，是谢靖承早就准备好的了。而且看这繁琐的做工，应当花了绣娘很长时间。
谢清颜没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宁知意身上的嫁衣。
“可真好看。”谢清颜说，“一看就是靖王殿下花了大功夫准备的。意意，靖王殿下可对你真好。”
身后正在梳头的婆婆也紧跟着应和道：“是啊，而且靖王妃也衬得起这嫁衣。看，穿在身上多好看啊，我老婆子我给人梳了一辈子的头，靖王妃可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新娘子了。而且看靖王妃这面相，必然是大富大贵、行大运的好面相！”
这婆婆好听的话一串一串地说，房间内其它婆婆也都跟着应和，房间内的气氛一度很热闹。
这位婆婆给宁知意挽了一个十分复杂的同心髻，然后将放在一边的金冠给她戴上。
“嘶。”宁知意没忍住缩了缩脖子，“好重。”
“重点儿好。”婆婆笑眯眯地说，“这证明靖王妃的福气也重，福气压头！”
金冠戴在头上，前边垂下了长长的珠珞，挡住了宁知意的视线。
婆婆又给她簪了很多首饰，弄完之后，宁知意觉得自己的脑袋好似有千斤重，几乎连转头都不能了。
婆婆扶着她，走到内室的床边坐下。
“咱们安城的规矩，拜堂的吉时都在晚上，意味着夫妻二人长长久久，朝朝暮暮。”婆婆笑着说，“还请靖王妃稍作片刻，吉时到了咱们会扶您出去。”
“好。”
宁知意说罢，婆婆们都退了出去。
谢清颜坐在宁知意身侧，陪着她。
宁知意目光一斜，目光穿过眼前珠珞的缝隙，看见了谢清颜发红的眼眶。
而且谢清颜今日给人的感觉和平时很不一样，感觉她好像心事重重的，虽然她在努力地强颜欢笑。
“怎么了？”宁知意忽然问。
谢清颜冷不丁一震，眼神有些来不及掩饰的慌乱：“啊，什么怎么了？意意你刚说什么？啊，你是不是要喝水？我这就去给你倒。”
宁知意一把拽住了她，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掌心下的皮肤沁凉，可见谢清颜浑身都是凉的。
“我没有要喝水。”宁知意说，“我是在问你怎么了，感觉你今天心事重重的，是发生什么了吗？”
宁知意的语调很轻，很温柔，却莫名地触碰到了谢清颜心底那个努力隐藏的点，让她心中的委屈一下子就弥漫开来。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
是啊，她有什么好委屈的？不过就是国师大人不喜欢她罢了，可是又有什么规定国师大人一定要喜欢她吗？
但是千万种思绪弥漫到了喉头，总要有一个发泄的出口。
于是谢清颜没有再隐瞒，老实地将自己今天和洛出尘说的话交代了。
末了，她还加了一句：“意意，你一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我不该委屈的，是啊，我有什么可委屈的？”
宁知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委屈是正常的，又没有人规定具体什么样的情感才是委屈。你付出的感情得不到回应，委屈那是当然的。”
只怕这份委屈中，更多的应该是不甘心。
谢清颜从小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晋安郡王府众人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她从来没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现在她喜欢洛出尘，洛出尘却不能给她同等感情的回应，她自然会觉得挫败。
本来就是个脸皮很薄的小姑娘，主动倾诉衷肠，却不能得到满意的回应，难受是肯定的。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宁知意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谢清颜连连摇头，“我不想放弃，但是不放弃的话，我又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国师大人现在不喜欢我，以后肯定也不会喜欢我的，呜呜呜……”
谢清颜越说越觉得未来无望。
她下意识就想伏在宁知意膝头哭，但是又怕弄脏她的喜服。只得捂着自己的脸，缩成了一团，看起来像是只可怜的小鹌鹑。
哭了半晌，谢清颜才又含糊不清地道：“意意，对不起，我不该在你大喜的日子里和你说这些糟心的事情来扫你的兴，可是我忍不住。除了告诉你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去和谁说。你就当没听到好了，你安安心心的当你的新娘子，千万不要被我影响到，否则靖王一定会杀了我的！”
谢清颜想止住哭声，可是她怎么都止不住。
她肩膀抖动，一抽一抽的，好像要哭梗住一般。
宁知意哭笑不得，只得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谢清颜哽咽着说，“我心里已经不想哭，但是……但是我停不下来。”
宁知意在她颈后几个穴位掐了掐，她总算止住了哽咽声。
夕阳西下，橘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柩照耀进来，在地面上洒下了温暖的光影。
因为哭够了，谢清颜心里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好了，我没事了。”她对宁知意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就开开心心当你的新娘子，千万不要被我影响。估计吉时也快到了，我去洗把脸，一会我还要观礼呢。”
但是谢清颜这眼睛哭得像个核桃似的，一下半下怎么可能消去。
晚霞漫天之时，吉时到了。
几位婆婆进来，给宁知意盖好盖头，扶着她出去。
视线被遮挡，宁知意看不见外边橘灿明艳的天空，看不到这一方小院在晚霞的笼罩下，镀上了岁月静好的柔光。
她也自然看不到红毯尽头，站在那里的谢靖承。
他长身玉立，丰神俊朗，一头墨发用红绸挽起，褪去了几分平时的冷冽，而多了几分妖异。
他凝视着宁知意朝着他一步步走来，忽而感觉她就像是下凡的仙子，从遥远的天际，一步步地走到他身边。
这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好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