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御站在医院天台的边缘,冰冷的夜风吹散了他额前的碎发。他低头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内心翻涌着无法平息的躁动。
五年了。
整整五年的时间,他用尽一切手段将苏晚晚困在身边,用温柔织就一张精密的网,将她牢牢地网住。他给她最奢华的生活,最体贴的关怀,最炽热的爱意。
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
不过是一具空壳,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偶,一段建立在谎言之上的虚假婚姻。
"呵…"
他发出一声冷笑,掏出口袋里的香烟,点燃。橙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照着他阴郁的面容。
五年前的那个雨夜,当他看着哥哥冰冷的尸体时,他就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
那时的苏晚晚疯了一般地哭喊,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程时屿的名字,仿佛要用她的声音将死去的人唤醒。
而他,程时御,只能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发生。
他多想冲上去抱住她,告诉她不要哭,他会永远陪在她身边。可是他不能,因为在苏晚晚心里,他永远都只是程时屿的替身,那个活着的、却永远无法得到她真心的男人。
香烟燃尽,程时御将烟蒂扔在地上,用皮鞋狠狠地碾压。
就像他的心,被命运狠狠地碾压,变得支离破碎。
他转身离开天台,走向电梯。当电梯门缓缓关上时,镜面反射出他憔悴的面容。
这张脸,和程时屿一模一样的脸。
这是上天给他的诅咒,还是赐予他的机会?
电梯停在VIP病房所在的楼层,程时御走出电梯,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病房门口,蒋美玲正在查看病历。看到他来,微微欠身:"程先生。"
程时御点点头,目光落在病历本上:"她的情况怎么样?"
"各项指标都很稳定,"蒋美玲翻开病历,"不过…"
"不过什么?"
"她似乎在做噩梦,总是喊着一个名字。"
程时御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不用问也知道那个名字是什么。
五年了,即使失去记忆,苏晚晚的潜意识里依然记得程时屿,记得那个她深爱的男人。
而他,程时御,永远都只能是一个替代品,一个活在哥哥阴影下的可怜虫。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你先去忙吧。"
蒋美玲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程时御推开病房门,走到床边。
苏晚晚正在熟睡,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嘴唇微微颤抖,似乎真的在做噩梦。
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这是他唯一能够触碰她的方式。
即使他们已经结婚五年,即使他给了她最好的一切,可是在她心里,他永远都是个陌生人。
"晚晚…"他低声呼唤,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眷恋,"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看着我?"
苏晚晚没有回应,只是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似乎在抗拒什么。
程时御的手慢慢收紧,指节发白。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是他亲手毁了苏晚晚的人生,亲手将她推入深渊。
可是他不后悔。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将她永远地留在身边,即使代价是她的记忆,她的快乐,她的一切。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程时御的思绪。
林悦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盒:"时御,我给晚晚带了些粥…"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程时御正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威胁。
林悦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不要破坏他精心编织的谎言。
可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被这样囚禁。
"时御,"她深吸一口气,"你不能这样对她。"
"我怎样对她了?"程时御冷笑,"我给了她最好的一切,我用尽全力去爱她,去保护她,这有什么错?"
"可是这些都建立在谎言之上!"林悦提高了声音,"你以为这样就是爱吗?你这是在摧毁她!"
"闭嘴!"程时御猛地转身,双眼通红,"你什么都不懂!"
"我怎么会不懂?"林悦毫不退缩,"我看着晚晚从一个阳光开朗的女孩变成现在这样,我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失去自我,你以为我的心不痛吗?"
程时御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林悦说的是对的。
可是他不能放手。
一旦放手,他就会失去一切。
失去苏晚晚,失去活下去的意义,失去…最后一点希望。
"出去。"他低声说。
"时御…"
"出去!"
林悦咬着嘴唇,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病房门被重重地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程时御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将脸埋在掌心。
他知道自己疯了。
可是他控制不住。
对苏晚晚的爱,对程时屿的愧疚,对自己的憎恨,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将他推向疯狂的深渊。
他抬起头,看着床上熟睡的苏晚晚。
在月光下,她的脸庞显得格外苍白,像一朵凋零的白玫瑰。
程时御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对不起,晚晚。"他低声说,"可是我不能没有你。"
即使这份爱注定是错的,即使这段关系建立在谎言之上,他也不会放手。
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苏晚晚,他一无所有。
窗外,月光清冷,照在病房的地板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那影子扭曲而怪异,就像程时御扭曲的爱情,永远都无法得到救赎。
林悦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深夜的寒气,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摩挲着手中的保温盒,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却温暖不了她冰冷的内心。
五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她记得程时御跪在手术室外,浑身湿透,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求求你,一定要救活她…"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求求你…"
那时的程时御,还保留着最后一丝人性。
可现在的他,早已被执念吞噬,成了一个偏执的疯子。
林悦转身,目光穿过走廊,落在病房的方向。隔着一道门,她都能感受到程时御那扭曲的占有欲。
她掏出手机,翻开相册。屏幕上是一张五年前的合照:苏晚晚挽着程时屿的手臂,两人站在校园的樱花树下,笑容纯粹而明媚。
那时的晚晚,是真的幸福。
而程时屿,也是真的爱她。
可惜造化弄人。
林悦记得程时屿去世那天,苏晚晚疯了一般冲进太平间,死死抱住冰冷的尸体,哭得声嘶力竭。
"时屿,你不能丢下我…你答应过要永远陪着我的…你骗子!骗子!"
程时御就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那一刻,林悦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她收起手机,靠在墙上,感受着冰冷的瓷砖渗透衣物。这份寒意,和程时御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叮——"
电梯门开了,蒋美玲推着药品车走出来。
"林小姐还没走?"她停下脚步,"这么晚了…"
林悦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放心不下晚晚。"
蒋美玲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程先生在里面,您不用担心。"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林悦的心口。
是啊,程时御在里面。可正因为他在里面,她才更加担心。
"蒋护士,"林悦突然开口,"你有没有觉得,程先生对晚晚的爱…有些不正常?"
蒋美玲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整理药品:"这不是我该过问的事。"
"可是…"
"林小姐,"蒋美玲打断她,"有些事,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
林悦咬住嘴唇。她当然明白蒋美玲的警告。
可她不能坐视不管。
晚晚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程时御毁掉。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蒋美玲压低声音,"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病人的康复。其他的事,等她好起来再说。"
林悦沉默了。
她知道蒋美玲说得对。可是等晚晚康复了,一切是不是就来不及了?
"砰——"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程时御大步走出来。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中带着一丝疯狂。
"林悦,"他冷冷地说,"你最好记住自己的位置。"
林悦握紧拳头:"我只是担心晚晚。"
"她不需要你担心,"程时御一字一句地说,"她有我。"
这句话充满了赤裸裸的占有欲和威胁。
林悦强忍着怒气:"时御,你真的觉得这样对晚晚好吗?"
"什么叫好?"程时御冷笑,"让她想起一切,然后再次崩溃?你以为这就是对她好?"
"可是…"
"够了!"程时御打断她,"我不想再听到任何质疑。晚晚是我的妻子,只有我才能保护她。"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像是一记记重锤,敲在林悦的心上。
蒋美玲叹了口气:"林小姐,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
林悦摇摇头:"我再待一会儿。"
她走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里面。
苏晚晚还在沉睡,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似乎在做噩梦。
林悦的心揪了起来。
她多希望晚晚永远都不要醒来,这样就不用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可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总有一天,晚晚会想起一切。
到那时,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痛苦?
而程时御,又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来阻止这一切?
林悦不敢想象。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守在这里,守护着最后一丝希望。
即使这希望,渺茫得几乎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