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托皮就这么一边寻找一边纵火,他所到之处都变成了一片火海。
他与那副面具契合程度太高了,甚至可以说他们二者是相互影响的。
杰克戴上面具之后,感受到一种由内而外的冰冷,一种可以置所有人于死地的冲动。
而他竭力将这种冲动克制住了,这是杰克影响那副面具的方式。
而恩托皮对面具的影响则正好相反。
他就像一位纵兵屠城的暴君,而其面具的力量也在一次次的纵容慢慢变得不可控。
这也是混乱的本质,让整个系统趋向于崩溃。
恩托皮被选为“混乱”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而且这种现象会随着他配戴面具、使用面具的能力而不断地变得严重。
再加上他刚才从休眠中醒来,意识还相当得模糊。
所以甚至没听见艾拉躲进实验室柜子的动静,也没有听见杰克和何常翻窗进来的声音。
就这样,他在大楼里寻找着“死亡”的踪影。
当他走到一个转角,四下扫视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异响。
他随即回过了头。
走廊上,倒下的设备机柜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对于曾经的恩托皮来说如同无物。
但是现在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心中涌上一种类似于愤怒的焦急,这也跟他不清醒的精神状态有关。
在这种愤怒的情况下,他的思维四处飞跃。
接着他心念一动,整个身体就慢慢虚化,最后变成了一团黑烟。
下一秒,黑烟就开始移动起来,黑烟利落地穿过了设备机柜的缝隙,飘到了走廊的另一边。
再之后,黑烟慢慢凝结成了人型。
恩托皮身影从黑烟里钻了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他能瞬间穿越障碍物,而且不发出任何脚步声。
此时,恩托皮藏在面具下的表情有些惊诧、带点疑惑,似乎并不明白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而且对于不习惯这样移动的人来说,瞬时的熵变对脑袋和其中的意识都有很大的冲击。
恩托皮变得更加头晕脑胀,只是勉强可以站稳的程度。
而当他低下头准备寻找声音来源的时候,脚下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两步。
他刚好因为这两步,走进了213实验室。
他顺势又往里面走了两步,而此时的杰克和何常正在他面前的桌子下挤成一团。
一种奇异的香味突然透过了恩托皮的面具。
那是一种清淡的调香味,类似于栀子花香的气息。
人的眼睛记不住东西,耳朵也同样如此,或者人的记忆就是如同薄冰一般脆弱的。
随着时间流逝,记忆会逐渐变得模糊。
而味觉和嗅觉却可以在时间的长河里静静漂流。
恩托皮闻到了这种记忆中的久远味道,他甚至想不起来他上一次闻到这种味道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场合。
他只是发自内心感到一种敬畏,仿佛现在就该低下头去,向后退开。
他的身心在战栗,他未复苏的记忆在向他发出危险的警告。
那种清雅的栀子花香,让疯狂的恩托皮都不得不退下。
他有些错乱的呼吸声蒙在面具里,同样戴着有些隔音的面具的杰克和何常二人并没有听到。
记忆的片段在恩托皮的脑内拼接。
以下为恩托皮的记忆:
【大选帝侯大人,恩托皮回来了。】
一个清淡的不带感情的女声响起。
那个声音明明既不尖锐也不凶恶,但是偏偏叫人浑身发凉。
【见。】
那位大选帝侯昆泽背对着门站着,头也不回地说道。
恩托皮看见自己的脚步迈动,走进了房间。
那是一个中大型的会议室,只不过椅子上坐满了已经不会呼吸和说话的尸体。
鲜血四溅,有些还正在从桌子上滴落。
空气中血液的腥味轻易地透过了恩托皮的防毒面具。
这种味道让久经战阵的恩托皮都不经皱眉,那位人称站在鲜血里的大选帝侯昆泽都拿着一方手帕掩着脸。
倒是一旁随侍昆泽左右的侍女面无表情地站着。
她似乎被要求要多笑一笑,但是仍是一副始终笑不出来的诡异表情。
看在别人更显得有些恐怖。
把视线从那个诡异的家伙身上移开后,恩托皮的目光投向了昆泽大人脚前的地面。
他开口说道:
【主和派的将军们大多都不肯妥协……】
恩托皮的第一句话才刚说到一半,昆泽就语气不满地打断。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恩托皮随即一愣。
【那些军中高层各自都有依仗,恐牵一发而全身,而且其安保力量也……】
【看来我的尖刀也开始有悲悯心了。】
昆泽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身边的侍女。
【去解决这事。】
【是,选帝侯大人。】
那个女孩用同样冰冷的语气应答。
恩托皮不由得转向那个女孩离开的身影,与此同时,他也愣在了原地。
【你也出去。】
昆泽对着恩托皮说道。
【是,选帝侯大人。】
相比之下恩托皮的回答虽然带着一些让人耳朵发胀的嘶哑,感情色彩却丰富许多。
至少能明显听出他话语的畏惧和一点点的颤抖。
那位侍女……
光是想起来就让头皮发麻。
大选帝侯昆泽生性多疑,任何人都不得近身。
但是这位小侍女却是她童年开始就一直陪在身边的。
在接见恩托皮这样的杀手特工,或者进行其他敏感会面的时候,这位侍女都在左右护卫着。
昆泽从不单独见任何人,而这位侍女则总是与她独处。
那家伙的来历,在几位亲眼看着昆泽长大的老家伙眼里也是一团迷雾。
而且恩托皮这样的手中尖刀,自然不可能知道更多。
恩托皮转身退出了那个充满着血腥味的房间。
门外,一阵栀子花香扑面而来。
那种混合着血腥味和花香的味道,让人想到了那个裙角沾着血却面无表情的少女。
这样的光景,让恩托皮都不禁有些心里发毛。
而对于正常人来说,那已经是叫人承受不了的重压了。
(回忆结束。)
恩托皮再次变成了一团黑烟,像逃跑似的离开了213实验室。
他过了好几分钟才慢慢地缓过来。
而此时杰克和何常已经在214实验室搜寻艾拉的踪影了。
当恩托皮再次睁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可怖双眼的时候,他看见了214实验室里闪动的光亮。
那明显是手电筒的光柱。
【有人在那里。】
他反应得很快,尽管没有武器,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向着214实验室冲去。
但是当他化作一团黑影赶到的时候,他只看见了墙上的大洞,和不断溢出的浓烟。
他迈出几步走向那个被杰克崩开的缺口,透过烟雾,他看见了外面攒动的人影。
本能反应让他迅速寻找掩体躲避。
他脚下刚好踩着一张纸,稍微挪动脚步那张纸就随之移动,恩托皮就这么低头一看。
与此同时,从天际线上已经能看见第一轮日出了。
借着日出的光线和火光映照,他恰好看见了那张纸的抬头标题的一部分。
【比邻星新哥廷根大学】
“我原来到了比邻星吗?”
“那么大选帝侯大人也一定还在议会宫吧。”
恩托皮沉睡的时候,大选帝侯还在位。
而这座星球上最大的人造建筑,议会宫,就是她的宫殿。
那个少女曾经在一处小花园里这样说过:
【“我要推平那座山,做我的宫殿。”】
恩托皮的忠诚属于那个夺走一切、又给予一切的女帝。
他趁着微微的夜色向议会宫出发。
以前的建筑大多变了样子,但是议会宫和胜利大道足够显眼。
在清晨的冷风中,恩托皮也已经清醒了不少。
他的记忆又开始零散地出现,这让他头脑胀痛,这是紧急唤醒会出现的强烈副作用。
他在借助便捷的公共交通(指扒在轨道列车底下,然后自己控制发车),在日出之后就到达了胜利大道。
他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即便是因为清晨,这里也比他的记忆中冷清许多。
他开始怀念起这里驻扎着大批军队的样子。
那时他根本不用这样费劲,专人会调派运输机接送他的。
他很快走到了议会宫前,他们这样的特工自然是走小门进去。
他一边走还一边想着,这里的安保怎么少了这么多?
(其实在戒严期间已经增加了不少人手。)
那扇小门在恩托皮那个年代为了方便特工人员出入,就没有设立外围检查站,所以他一路走来也没有更多怀疑。
然后当他靠近那个入口的时候,两个宪兵走了出来。
他们没有举枪,但是警告了恩托皮不准再前进。
恩托皮想道,自己沉睡了这么些天,这些人连专业素养都不剩下多少了。
“现在是戒严时期,实行宵禁。”
“这个时间不允许外出,也不允许蒙面。”
“回你自己的地方去,否则我们就要逮捕你。”
那种类似于说教的话语,对恩托皮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我是大选帝侯大人的部下,不受戒严管制。”
两个宪兵面面相觑,随后异口同声的说了句。
“大选帝侯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