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背朝天花板趴在沙发上，现在疑惑地抬起头。
管家机器人把那本书送了过来。
是一本来自过去的科幻小说。
作者也许自己都想不到，自己写的书中的内容已经变成现实了吧。
她无聊地翻开书的扉页。
【光速之下，皆为囚徒；光速之上，才是自由。】
她无奈地笑了一声。
人类已经建造出平均速度超过光速的飞船了，但人类自由了吗？
她看到这些手写的字体也明白了Vivian的用意。
这是萨拉凯耶夫借给薇薇安的书，这行字也是他写的。
她看了看刚才走到门口就停住的管家机器人，又看了看面前给自己递书的这个。
“在我回答之前，你就把书拿来了，你是怎么绕开权限的？”
“抱歉，但我认为这种行为是必要的。”
“我没有在怪你，我只是在想，你的权限是不是有别人可以利用的漏洞。”
“是您的魔盒，您的武库，您之前不小心把它接入了我的数据库。”
薇薇安编写的有害且违法的程序都放在那里面。
“去里面拿几件趁手的吧，我们干票大的。”
圆圆胖胖的管家机器人面部显示笑脸作为回应。
“你的主程序越来越像模式S了，由于溢血效应，你们互相读写数据，最后可能会合二为一。”
“是的，这样的风险是存在的，我已经试着优化了读写流程，应该能延缓其进程。”
“关于计划有什么想法？”薇薇安问她。
“或许我们可以用老路径，通过那颗卫星，黑进旧伊莫拉的数据中心，安全保险。”
这是薇薇安上学时发现的，她匿名发在几个小众论坛里，目前似乎没几个人被抓。
“这次不行，用那东西找出轨的对象还能用，但是那些人是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不是黑几台服务器就能解决的。”
他们筑起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壁垒，只能用信息洪流冲垮，这需要一场规模浩大的行动。
薇薇安站了起来，打开柜子上的暗格，黑色的聚合物保护层上躺着一把黑色的匕首。
这是数据刀，一种黑客使用的多功能操作工具，这一把是定制版，Informativ.Inc的四代产品，特规的高级货。
她就站在那里陷入了另一种犹豫中。
她在思考Vivian的问题。
于她而言，Vivian是什么呢？
是工具吗？是课题吗？还是朋友？是亲人？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有权力让Vivian去死吗？
在现有的法律上，有太多的人可以永久删除AI的数据了。
上到帝国大法官，下到信息安全执行小组的组长。
仅仅一次可有可无的现场复核，犯错或淘汰的AI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如果她让Vivian跟着她冒险，就是给Vivian宣判了死刑。
她真的能做这个决定吗？
她握紧手中的刀思索了片刻，接着像是做了决定一样松开了。
“我们去大图书馆。”
她开口说道。
那地方就叫大图书馆，一个朴实到让人感觉到有些好笑的名字。
它可以有很多好听的名字，但是它不需要。
因为它承载人类的一切，人类写下的历史、梦想的未来。
这座如山脉一样的建筑群里，存放着人类现存的所有书籍和影像资料等。
这座大图书馆比曾经地球上的任何一座城市都大，即使不停站的高速轨道交通绕一圈也需要八个小时。
这是一片真正的山。
有千米高的金字塔，有数据硬盘堆成的山谷，还有在地下的、目前在人类世界规模排行第四、且还在不断扩建的超算阵列。
根据薇薇安的说法，那超算中心就是他们的目标。
每天有大约五十万人次访问大图书馆，同时在其中的人数大约为十五万人。
但对于一座山脉来说，十五万人是再小不过的数字。
薇薇安站在“回廊”上，这是用来挑选细分书目的巨大环形空间。
每座“回廊”都连接着上百个好几十米长的藏书室，“回廊”的直径也达到了上千米。
而如此规模或更大的“回廊”在这里有上万个。
从太空中看去，整个建筑群就像一棵大树。
它有粗大的主干，那就是皇帝大道。
沿途展示着帝国建造的所有火箭、飞船、太空星或其他太空建筑。
少部分的展示品是真的，拉不回来或太大的，就会制作适合比例的模型进行展示。
主干连接着树枝，那些是大图书馆的基础设施，包括核能发电厂、轨道交通枢纽、生活区等等。
树枝上连着更细的树枝，那些是发射塔、基站、轨道交通的次级枢纽站台。
这些树枝上连着的叶子就是回廊。
这象征着每一片叶子都来自主干。
但也不难发现，这也意味着不管从哪一片叶子都能进入主干，进入那深埋地下的数据中心。
薇薇安坐在以每小时500公里的速度行驶的胶囊列车上。
这个速度已经不慢了，但对于要找特定书目的人来说还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大图书馆理所应当的有线上借阅的功能。
除了个别不准借出的书目，其他书籍和资料都提供线上资源，在授权的空间范围内都可以下载借阅。
她们来到一片直接与主干相连的叶子里。
这里放着的就是那些不可外借的书目。
她们走进99号藏书室。
这是Vivian第一次来到大图书馆。
正如前面提到的那样，AI是不被允许进入或访问，这座承载了人类的几乎所有信息的建筑群的。
如果Vivian有实体的话，她现在应该像是一个小女孩一样，路过什么都想凑过去看一下。
“这些书好像没什么特别的。”Vivian说。
“哦？”薇薇安回应。
“我的意思是这些书似乎没什么危险性，还不如您写的《骇虫入门指南》。”
“危险的技术才更符合这里的主题，数据中心级别的安保就为了收藏一些没人看的历史书，似乎相当惹人发笑啊。”
Vivian给如上理由。
Vivian理工科出身，对文史哲的认识停留在薇薇安家里的那几本通史和经典哲学。
在她的认知里，历史类和哲学类的著作跟小说书没有区别。
薇薇安没有回答，她掏出自己带来的无人机。
这里最高的书架，离站在最底下的她们，有七十六米的高度差。
没有书架梯可以拿到放得那么高的书。
而她们找的书就放在那么高的书架上。
无人机平稳地飞上去，用两只机械臂一本一本地把书抽出来，放在吊篮里，又平稳地飞回薇薇安处。
“拿到了。”
但薇薇安神神秘秘的，没有向Vivian展示她拿的是什么书，Vivian只看见她把五本书放进了背包里。
薇薇安给出的理由是，她们还有正事要做，现在不是看书的时候。
由于书占了很大的空间，无人机没地方收纳了，她把无人机放在了这房间中间的、带有无线充电功能的方形桌子上。
她们接着出发前往数据中心。
进入地下，这里的服务器机柜不像柱廊，而像是山谷。
冷却液的循环水道就是其中交错的河流。
“这些东西看起来安保等级很高。”
Vivian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点兴奋，这也是她与模式S（薇薇安人格）融合的证明。
她们进入的入口是最靠近核心区的，步行约四小时即可到达中央控制室（约20公里远）。
这里没有供人乘坐的轨道交通，但还有让维修机器人通行的在天花板上的轨道。
薇薇安有磁力滑行架和安全绳，借助轨道，二十分钟就抵达了。
相比于外面的规模庞大的设施，中央控制室却只有一个小房间，显得格格不入。
大门打开，这里面似乎很久都没有人进来过来了。
明明里面既没有一粒灰尘，也没有任何气味，但这孤独的感觉实在是太接近死亡了。
长宽十米，高五米，除了正中央的控制台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没有座位，也没有任何其他供人倚靠的物体。
薇薇安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却表现得跟对这里很熟悉一样。
她径直走上前去，把手环靠到控制台上。
她当然没有操作权限，事实上，在她的计划中，那也不是必须的。
Vivian被上传到系统，立即开始着手破解防火墙。
即使动用了薇薇安的武备，暴力破解防火墙也需要四到六年。
薇薇安听到这样的结论后，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掏出了数据刀，刺向现场唯一一个、通向大图书馆地下数据库的操作终端——“世界树之心”——那个操作台。
“他们把我封起来了，正在尝试挣脱，来源是……”
【Informativ.Inc生产的Omniszienz（全知）系列定制版DODR595Gen4数据操作刀“克诺洛斯之匕首”。】
“您无权这么做！”Vivian大喊。
薇薇安没有说话。
Vivian停下了对防火墙的破解，开始全力打破薇薇安的封锁。
她东撞一下，西砸一下，但是那面墙没有那么容易倒塌。
“没用的，你目前会的所有东西都是从我这里学的。”
这是事实。
那堵墙不断逼近，似乎要把她压进另一个世界。
Vivian慢慢停下了所有进程，似乎放弃了挣扎。
确认到这一情况后，薇薇安开始了下一阶段的操作。
“您在复制我？目标路径是复制我的某些部分，仅仅几个模块。”
灰白的金属墙壁、隐藏式的灯光，Vivian既没有实体也没有全息投影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