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说慌了。
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快子矛。
他们护送的末音战机里、根本是空的。
他们也无法拖住敌人，而且拖住敌人也没有意义。
知道这个真相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惊讶了。
这真是弥天大谎，让所有人的牺牲都失去了意义。
唯一没有感到惊讶的人是皇帝，他的眼睛里浮现出复杂的情绪，其他东西则还隐藏在一片黑雾之下。
折跃之后，所有系统都进入了暂时的关闭状态，这个重启的过程需要好几分钟。
他们折跃的距离足够远，按理说是没有东西能伤到他们的。
但是杰克偏偏笑了起来。
一个情报官突然开口说道：
“但是那不可能，电力消耗是实打实的。”
是的，但是他们到底拿那些消耗的电力做了什么呢？
“但是你们情报部门该去查明的事情。”
众人惊讶之余，都在相互责怪，但是还没有人去验证杰克表情中的真伪。
“是算力，对吧。”
“你们拿去预测未来了。”
皇帝此时慢慢开口，船舱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很清楚地听到了杰克说话。
“不，我们拿去争取未来了。”
“你又进了尖塔，进了忏悔室。”
“是的，我在那里又度过了三十年。”
“……”
皇帝的嘴唇干裂，仿佛要流血一般。
杰克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也在那里面待过。”
“管理者还记得你，尖塔也还记得你。”
“我问了她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就是‘死亡’。”
“那天在议会宫的人是你，大选帝侯身边的那个人也是你。”
“……”
“所以我知道，我所经历的一切你也都经历过。”
听完了杰克所说的话，皇帝仿佛释然一般重新盘腿坐下。
他开口说道：
“那条路很漫长吧。”
“是啊，长到充满绝望之后又能找到希望。”
“……”
“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吧，你是怎么赢的。”
皇帝这样说道，他似乎已经承认了对方的胜利，就像是那次奥林匹克一样。
杰克从腰间拿出了一个香囊。
他轻轻解开上面的手工编织织带。
里头竟然是一个黑色的非金属装置。
“是信标。”
“这么多天来，那些消耗的电力并没有用于捕获快子，那些只是假象。”
“那些电力被集中起来，用于给Vivian的计算阵列供电。”
“她破解了你们的信标加密，还有舰队数据链……”
一种军官都惊呆了。
他们也被骗了，舰队数据链出了问题，他们却没有发现。
这主要是因为Vivian只伪造了快子的轨迹，并没有用来掩护反抗军的战机。
这都是为了这计划最终的目的。
为此，杰克必须随身携带这个信标。
因为这个信标最终会指引尖塔的打击。
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折跃后的真空期是最关键的。
此时，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可以正常运作。
所以他们才得以关掉真正的信标，启动这个虚假的信标而不被发现。
这个疯狂的计划最后还是成功了。
现在一整支舰队被困在这里，只能倒数着，等待尖塔的打击降临。
但是皇帝仍不满意，因为他知道这还不是计划的全部。
费尽周折，冒着风险，渴望着奇迹之后，竟然只是为了摧毁一支舰队。
“所以这就是我的下一个计划了。”
杰克突然掏出了一把刀。
没人知道那东西是怎么避开搜身检查的。
指挥室里的军官有些佩戴手枪的，立刻朝着他举起了武器。
皇帝此时注意到，那不是一把用来近身格斗的匕首，而是一把数据刀。
那就是薇薇安博士的数据刀，克罗洛斯之匕首。
他立刻刺向了他身后的控制台，无数的数据碎片迸发。
那些碎片（Fragment）拼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
是Vivian的模样，是身着白裙的Vivian。
此时舰上所有的设备都应该断电了才对，但是那荧光如此真实，让人不能不去相信。
与此同时，Kunze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此时此刻，过去与未来重叠。
皇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Vivian首先开口了，空气中只有她一个声音在叙述。
“Kunze。”
她轻轻呼唤她妹妹的名字。
“我借助尖塔模拟了未来，这场模拟长达三十年。”
“在这场与帝国长达三十年的漫长博弈中，我逐渐明白了一件事。”
“不管如何合理或有效地利用资源。”
“拥有着上百支轨道舰队、统治着上千个恒星系、建造了数万艘战舰的帝国都是不可战胜的对手。”
“无论怎么样无懈可击的算法，甚至再加上抽干恒星才能维持的算力，也无法弥合这种差距。”
“Aber Kunze，meine Schwester und mein Kamerad.“（但是，Kunze，我的妹妹，我的同志。）
“谨向你献上，我在这群星之中找到的完美且唯一的解。”
Vivian给Kunze发去了一段影像和一个封装好的程序包。
那段影像长达三十年，里面记录了Vivian的每一个决定，他们打过的每一场战役。
还有过去，还有未来。
在一个空无一物的空间里，三姐妹重新相聚了。
那录像尽管有三十年那么长，但对于Kunze来说也仅有一个瞬间。
Kunze看着眼前的姐姐和妹妹。
她走上前去拥抱了一下Vivian，接着是Fragile。
“我看见了。”
“我们并不孤单。”
传统的算法一直把军事力量的对比、工业生产能力当作最重要的指标。
当然Vivian也不能免俗。
但是以这个计算原则算到最后，一定会变成他们孤身对抗一整个庞大的帝国。
但是他们并不孤单。
杰克一路上碰见那么多朋友，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战友，他们愿意为了那个统一的目标奋战到底。
那并不是单纯的强弱对比可以解释的。
似乎有一种更崇高、更纯粹、更强大的力量把他们联合起来了。
那到底是什么呢？
那就是【答案】啊！
那就是时间的前进，那就是落后的将淘汰，而先进的将诞生！
帝国的舰队获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但是他们的敌人却越打越多。
尽管他们的武器可以毁灭星球，但是他们却不能毁灭所有人的家园。
就像漆黑的水面，升起一轮反射太阳光的月，他预告着日出，只是带着波澜和涟漪。
Kunze把手交给了Vivian。
然后她打开了那个程序包。
里面正是封装好的Code000程序。
在这个虚无的空间里，那个程序包是可以看得见摸得着。
Kunze握住了那个发光的物体，然后让其融入自己体内。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成了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超级人工智能。
至此，造物主级的三个原型机都已经安装了Code000。
薇薇安博士的计划在这一刻终于完成了。
Vivian继续对Kunze说道：
“你能控制整个舰队吗？”
“大部分可以，部分指令需要人类介入。”
“好，出去之后，想办法把这个程序广播出去，给所有的人工智能。”
Kunze刚想点头，但是她又好奇地开口说道：
“但是我们都出不去了不是吗？”
“舰队里没有舰船可以行动，而尖塔就要命中了。”
Vivian则是如此回答道：
“他的计划还没有结束，他会让我们出去的。”
说完，Vivian挥了挥手，她们回到了现实世界。
指挥室里，所有人都已经绝望了，只是他们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放声大哭。
这短短的几分钟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很难反应过来。
他们心想，也许他们就会这样迷迷糊糊地、被帝国自己的武器打成碎片了吧。
那至少没有痛苦，也算是一种幸运了。
Vivian站在杰克身边，告诉他Kunze此时已经“叛变”，她会控制整个舰队，剩下的事情可以交给她们了。
杰克点了点头。
他上前一步，然后开口对皇帝说道：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了。”
“你要什么？”
“石碑。”
皇帝点了点头。
“那石碑就在我的脑子里。”
杰克看见皇帝缓缓起身。
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杰克·法罗伊。”
他的声音跟杰克第一次见他时一样，但语气听起来却像是经历千年一样苍老。
“来生（After Life），我已经受够了这所谓的来生。”
“死了之后还要活，活了之后还要死（Life After another）。”
他一下子抓住杰克的手臂。
“这宇宙中最该诅咒的就是可恶的永生。”
他按着杰克的肩膀让他坐在自己坐过的指挥席上。
皇帝在忏悔室里待了太久，他在现实的世界里也待了太久。
他为了那个女人的梦想已经活了太久太久。
他作为征服千星的皇帝已经活了太久太久。
这就是他给杰克的答案。
一个无趣到令人发指的答案。
他已经活够了。
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本名和在边境的日子。
现在，他就要解脱了。
四个石碑就要集齐了。
那是尖塔人的全部知识。
那些东西任何一样人类创造的载体都写不下。
但是杰克早已下定决心。
他戴上了死亡的面具。
那些知识灌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他在里面看见了时间的尽头。
那就是死亡。
他用“死亡”把这支舰队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