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快子在真空中画出的轨迹逐渐接近，启动战术折跃的选项已经出现在Kunze的建议里。
光速带来的巨大质量吸引着所有东西靠近。
“他们的机群还在前进。”
反抗军驾驶着无法返航的战机，不顾一切地向着帝国舰队发起冲击。
米哈伊尔也是其中一员。
跟那些哭喊着复仇的飞行员相比，他的头脑要冷静很多。
他及时指挥机群规避敌火力，又不断补强侧翼。
在这个时候，即便是最看重战损的他也没有想过要后退。
输掉了今天，他们就没有明天了。
想到这里，他又推下加力杆，继续发起攻击。
他身边的战友一个接着一个被击毁，在太空中他们没有生路。
刚刚入伍的年轻战士也许会为了不相识的人而哭泣，或是吓得不敢动弹。
但是米哈伊尔这样的老兵，只知道避开那边的火力，然后继续前进。
无数的战机和战舰爆炸印染了这片空无一物的真空。
在太空之中，尸山血海看起来倒像是灿烂星河。
他们得到的任务是以猛烈的攻击缠住敌人，但是他们的人数不足以创造奇迹。
成片的战机像雪花般消逝。
米哈伊尔都忍不住想道：
“要是再有几个中队的战斗机就好了。”
他们就可以突破外层防空网，指向舰队里最有价值的主力驱逐舰。
“哪怕再有几架飞机也行啊……”
米哈伊尔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但是他心里清楚，连黎万山都已经加入了战斗。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后备力量了。
米哈伊尔不禁想到，要是当时杰克没有说出那一句要走的人可以离开，会不会现在情况就不一样。
随后，他在心里摇了摇头。
想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但是突然之间，他的无线电设备在闪动光点。
那意味着突然有人加入了他的通讯频道。
“中队长，我是铁原！”
“我们正在攻击侧翼。”
“我们回来了，我们不走了。”
在混乱的战场上，一切能称之为奇迹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之前离开的一些飞行员去而复返，然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战场上，然后投入了最需要他们的侧翼。
在那个瞬间，米哈伊尔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幻觉。
但是接着，黎万山的声音就突然响起，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喂，米哈伊尔，能收到吗？”
黎万山靠近这里，与他取得了联系。
“他要成功了。”
他说的自然是杰克的计划。
“我们中间需要活下一个，来把这个故事告诉世人。”
“那活下去的人应该是你。”
米哈伊尔听完之后，对黎万山说道。
“毕竟你跨越了这么长的时间，应该由你来讲这个故事。”
“这可说不好。”
“你打赢了最后一战，可是最大的功臣。”
两人在无线电里这样聊着天。
这也许就是这场战斗里，最轻松的时刻。
“算了，赢了再说吧，说不准我们俩都活下来了呢。”
米哈伊尔以这样一句话作为结尾之后，就继续加入到攻击的队伍里。
而与此同时，应该已经完成投弹的末音还没有调转方向离开。
芙格尔仍在太空中飞行。
她是自由的翅膀，即便破碎也不愿意坠落。
她是反抗军中格斗技能最好的飞行员。
但是在远程空空弹的齐射面前，这样的技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用。
反抗军用堆数量的方式困住过她一次。
而她这次面对的帝国战机数量，比当时多了何止百倍。
而在几十光分之外，帝国舰队的旗舰上，这里听不到喧嚣，这里被真空隔绝了。
这一切信息都必须依靠舰队数据链进行传递。
皇帝心里很清楚，虽然外围的战斗很惨烈，但是他的核心舰队并没有受到攻击。
那样的攻击根本毫无意义才对。
他在必要时完全可以舍弃外围护卫舰和驱逐舰，直接折跃离开。
但是为什么？
他总是感觉有哪里不对，有些地方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感觉那答案近在眼前，但是那个知道答案的男人却不会就这样开口告诉他。
他在杰克面前盘腿坐了下来。
“你跑来我船上送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感觉到杰克的眼睛里有一条深邃的通道，通向那个答案的路要在过去寻找。
“好，我们来盘盘道。”
两人于是开始讲起了过去。
杰克的第一站是一颗没人知道的行星。
他被流放于此，在这里他遇见了逃跑的Vivian。
一个是人类，一个是超级人工智能。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友好，两方都在相互算计。
但是他们还是并肩出发了。
那是一切的开始。
他们的第二站是小行星带。
在那里，他们遇见了一群海盗。
他们看见了牺牲，Vivian彼时还在冷静地计算着人类，海盗们在他们的帮助下打赢了帝国海军的驱逐舰。
那一次，他们看见了弱小者如何【撞向高墙】。
那多少对Vivian有些触动吧。
他们的下一站是阿斯莫拉。
是承载了杰克最大的痛苦的地方。
Vivian早就决定利用杰克，但是杰克让她看见了【人性】的复杂。
他们回到了阿斯莫拉，回到了过去。
他们见到了皮特伯恩和彭尼法斯三兄弟。
对于皮特伯**说，【默默无名】的死去就算是一种好的归宿了。
而对于彭尼法斯来说，【拼死一搏】才是流放者的信条。
皇帝也想到了过去。
大选帝侯昆泽派去了恩托皮，他是【混乱】的化身。
她除掉了所有竞争对手，她的眼里只有【帝国】。
在她的最后一刻，她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她用一场亦真亦假的背叛，创造了帝国的【皇帝】。
杰克和Vivian走进了尖塔。
他们见到了【未来】和【可能】。
同时他们也见到了【死亡】和【战争】。
阿斯莫拉这片土地上发生了太多的故事。
那是让所有人都想忘记的恐怖记忆，但是尖塔会记住一切。
阿斯莫拉的两千七百万人，连同这颗星球被毁灭在了无穷无尽的时间循环里。
杰克在那里走了出去，他走上了寻找【石碑】的路。
他去往了比邻星。
他见到了林义景和林升和。
他看见了【坚守】。
他去了深坑地下，见到了福尔图娜。
他看见了【追寻】。
他在许德拉见到了梅南德斯和宥。
他看见了【理想】和【勇气】。
在这里，他还遇到了何常，那个可以说是改变了他的女人。
他和她要走到【时间的尽头】。
比邻星事变之后，杰克和Vivian分道扬镳。
杰克去往地球，知道了过去的【真相】。
他们在大图书馆里走进了时间的山谷。
他走入昆泽的棋局，那是一条追寻【答案】的路。
他们去往边境。
他们的敌人是另一个时空的昆泽，还有带来了混乱的恩托皮。
他们攻击尖塔，夺取一条生路。
在混乱的战争中，他们所依靠的东西就是【团结】。
回到本来的时空之后，他们勇闯新卡戎，再接着又去往新福尔松。
在血与火的斗争中，他们看见的是【人的力量】。
他把这个答案告诉了Vivian。
他们抛下一切然后远航，只为了保存【火种】。
他们在边境打下一片天空，直到尖塔建造完成。
他们于是来到这里，迎接最后一战。
他们花了好几十分钟才说完这些过去，大部分时间都是皇帝在叙述和提问，杰克只负责回答和纠正。
他们谈到了现在，所以就看向了未来。
舰载的超级人工智能Kunze出声提醒，距离快子命中大概还有几分钟的时间。
皇帝隐隐约约看出了一个答案。
但是他不敢相信，也不能反驳。
“你对他们说慌了？！”
皇帝第一次如此惊讶地说道。
杰克不否认也不肯定，只是安静地用那个苍老浑浊的眼神看向皇帝。
皇帝随后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是不可能的，即便你敢说谎，他们也不会相信。”
“那太荒唐了。”
“但是，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你真的……”
【那么你敢赌吗？】
杰克的眼神好像在问他这个问题。
杰克的眼里没有一点自信的光，但越是这样越让皇帝看不透他的想法。
“快子就要击中我们了。”
皇帝身边的参谋也这样说道。
那些军官恨不得直接把杰克枪毙了，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还是得做出这个选择。
皇帝慢慢举起右手，然后挥下，仿佛用尽了力气。
“舰队，折跃。”
导航员和折跃指挥官立刻给舰队下达了折跃命令。
奇异的光线包裹了这支庞大的舰队。
外围的反抗军战士看见了那束让他们绝望的强光，那逐渐消失的光点也象征着希望的消逝。
皇帝的嘴角弯起一点弧度。
这次，是他们赢了，对吧……
舰队跃出，无一损失，只等系统恢复，一切就将尘埃落定。
但是当皇帝回过头去，看向杰克的时候。
却发现杰克释怀地笑了。
【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给了他们一个不存在的希望。】
【所以谎言破裂的时候，真相就会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