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有五千艘战舰在第一次折跃中抵达了哈莫尼星。
而反抗军这边勉强只能凑出两百艘战舰。
在舰队的旗舰上，皇帝站在指挥室的正中间。
“发射信标。”
他轻声但是坚决地下达了命令。
“好了，让我看看你的答案吧。”
接着他又轻声自言自语道。
在太空之中，一切都几乎是静止的，尽管他们运动的速度，远超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
人类的全体为了这场战争准备了太久。
他们反复拉锯、夺取要塞，他们囤积兵力、侦察敌情，他们把一切都推到这个不得不发生的地步。
杰克在一艘小飞船里坐着，那正是AST-139“独行者”号。
第一波侦查图像显示出黑压压的一片舰队。
那几乎像是令人绝望的黑海。
【当人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害怕的时候……】
【人很容易转身逃跑，或是止步不前。】
【但是回头的路充满着迷雾，在黑暗中人们会迷失方向。】
【而向前的路，虽浸满鲜血，但却明亮、清晰。】
杰克按下设定坐标的导航按钮，然后向着帝国舰队飞去。
从现在开始，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他腰间挂着一个香囊。
在漫长的等待之中，他已经忘记了这香囊是谁给他戴上的了。
里头的香料的香味也已经岁月中变得越来越淡薄。
似乎，就要随着一切一起消失了。
杰克把香囊解了下来，握在手心里，感受着那一点点逐渐消失、不易察觉的温度。
杰克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无法抵挡的悲伤。
就好像这里头承载着一段美好的记忆，但是却永远失去了。
他的心脏扯痛，超越生理的疼痛，直达灵魂的深处。
“何……常……”
杰克呢喃着发出两个音节。
那就是他刻进内心深处的名字。
【只要你还没有忘记我，我们就不会分开。】
“可如果我真的忘记了你呢……”
杰克在内心哭喊着。
“那时你就找到了答案。”
一个声音在杰克轻轻响起，之后又轻轻飘散。
那是幻觉，或者不是，于此刻而言，似乎并不重要。
杰克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飞船向前飞去。
一个独行者，前来觐见皇帝了。
……
隔着很远的距离，舰队的雷达官就报告这个比导弹慢得多的目标。
在前头的侦察舰的舰长本想直接开火，但是转念一想还是该向上面报告一下。
这件事情毕竟离奇，两军阵前竟有一艘孤零零的飞船穿梭。
他的上级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层层上报。
在大战之前、每一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
他们心想下级都报告了，那自己也得往上报。
这消息最后就传到了皇帝这里。
皇帝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抬手下令击毁。
武器官正要发射武器的时候，皇帝却又开口说道：
“等一下。”
皇帝不会优柔寡断。
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没道理在这个时候放下屠刀。
所以，皇帝觉得他应该看一看，那艘船上到底有什么。
“独行者”号已经进入了无线电通联范围。
雷达也第一次完整地捕捉了它的特征。
“是一艘微型侦察舰，没有武器。”
“有没有搭载快子矛的可能。”
一个参谋问道。
“没有可能，快子矛只有原型机可以搭载，毫无疑问。”
一个精通技术的参谋回答道。
“我们应当击毁他。”
一个负责决策的高级军官对皇帝建议。
“不，让他过来。”
皇帝认出了那艘小小的飞船，是杰克在无情的宇宙飘摇的那一叶扁舟。
皇帝有些喜欢那个故事，象征着不自量力，象征着奇迹。
然而奇迹是不会发生的。
一切都只是物理规则和量子态、初速度的叠加。
杰克叩响了大门，而皇帝回答了他。
他戴上了一副手铐，走进了旗舰的指挥室里。
杰克肉眼可见的苍老，甚至比之前在奥林匹亚的时候还要夸张。
那看上去都像是五六十岁的人了。
虽然他的脸上没有多少皱纹，头顶和鬓角也不见白发，但是一种神态上的苍老是无可辩驳的。
这让皇帝都有些惊讶。
杰克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此时此刻又在想些什么。
皇帝让押送他的士兵退开，如此羸弱的一个男人不需要人看管。
杰克眼神浑浊，似乎心中已无希望。
他直接走到指挥台边坐了下来。
几个士兵正要上前把他拉走，就看见皇帝直接走了过去。
他们也愣住不敢动了。
皇帝在杰克对面席地而坐，就好像他才是客人。
“我还没看见你的答案。”
杰克摇了摇手指，慢慢说道：
“就在你眼前了。”
机舱内突然响起了警报声。
空袭。
雷达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扫描，但是为什么没有更早地预警到呢。
“是末音？”
“如果这是引开我们注意的石头，是小瞧了我们的雷达兵和大功率有源相控阵雷达。”
杰克没有回答。
但是他的眼睛突然闪过了一丝清醒的光彩。
在那一个瞬间，皇帝甚至怀疑杰克会不会是在装疯。
但是随后他就把这个疑问暂时抛下了。
“我们的雷达已经可以跟踪到打开弹仓的末音了。”
“这么长的距离，再厉害的飞行员也无法突破防空网。”
在帝国舰队的外围，漂浮着无数的移动雷达站和防空阵地。
他们会发射防空导弹和高能射线，去拦截来袭的战机和导弹。
不需要皇帝多说，杰克肯定能明白。
但是他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没说，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似乎是对这场胜负毫不在乎。
整合数据链的显示面板上，又突然多出了几十个目标。
这些目标的DCS外形更加清晰，是护航着末音的其他战机。
这是飞蛾扑火，但是可以让末音多前进一步。
这些护航战机更容易被导弹的引导头锁定，他们会成为最逼真的诱饵弹。
这是多么残忍的计谋。
让皇帝甚至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杰克安排的。
“原来你说的团结，就是派这些相信你的人来送死？”
皇帝略带嘲讽地说道。
但是杰克仍然毫无反应。
此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
那就是整个舰队的主控人工智能，掌控一切的Kunze。
“我已经完成了目标分析，打击计划已经上传。”
“他们有机会突破吗？”
“绝无可能。”
“尖塔已经发射了，再有两小时三十六分就将击中目标。”
“听见了吗？你们的失败已经注定了。”
皇帝好像一个老调的反派一样，故意把这些话说给杰克听。
但是同时他也感到万分失落，难不成这就是杰克所谓的“答案”吗？
在绝望中最后一搏，然后失败？
皇帝不敢相信。
他看着杰克的表情，想从其中捕捉到些什么。
但是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一个人的眼睛里会如此空无一物呢？
他也感觉到了一丝心慌。
他明知道这些都是障眼法，是空城计。
但是他又不得不去想。
“末音离我们还有多远？”
“超过两百光分。”
在这个距离上，投掷快子矛根本没有准头。
但是为什么他们还在前进？
……
芙格尔坐在机舱里，拼尽全力去加速。
她竭力忽略周围一架又一架的友军飞机被击落，只是不断地加速向前。
终于她已经足够近了。
她打开引力甩线的发射程序。
巨大的引力漩涡让雷达波都扭曲了。
雷达官立刻报告了这一消息。
所有的数据都被传输给了Kunze。
“敌方发射了快子光矛，距离超过两百光分。”
“预计击中时间？”
“两个半小时左右，具体时间需要进一步分析。”
这恰好是尖塔击中的两分钟之前。
皇帝突然回过了头，对着杰克说道：
“你们疯了，也错了。”
“因为快子矛不可能在这个距离上击中这个大小的目标。”
帝国的战舰在地面上遮天蔽日，但是在光速的尺度里实在渺小。
在两百光分之外；用快子矛打中帝国舰队，其难度不亚于在太空中向地球上的篮筐投篮。
杰克有些呆愣愣地笑了，仿佛是在嘲笑某人的愚蠢，又或是失心疯了。
皇帝索性不去理他，派遣了一部分舰队去追击反抗军的剩余战舰。
但是他心不在焉，时刻关注着Kunze那边给他快子轨迹追踪情况。
快子划过的地方会引起引力凹陷。
那种凹陷在雷达波里是可以观测到的。
Kunze用复杂的计划还原出了其轨迹。
因为快子是笔直飞行的，所以可以简单地画一条延长线。
那条线的尽头赫然就是帝国的舰队。
皇帝不敢相信。
奇迹发生了？他们赌赢了？
引力的甩线掷出光速的粒子，而在路径的尽头，是帝国舰队的毁灭。
这怎么可能？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那条线越来越清晰。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反抗军的残兵败将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然而皇帝却没有办法庆祝胜利。
人类从来不能直接看到快子，他们只能看见快子留下的轨迹。
他们即将被看不见的箭矢射中，这让人心里感觉到万分的刺痛。
皇帝突然笑了一声：
“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舰队可以折跃。”
“最后还是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