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室里的场景有些诡异。
因为看上去一切都静止了。
皇帝的近卫们在朝什么人开火，枪口喷吐着一朵朵火焰之花，发射出的子弹则是在半空中静止。
他们把皇帝围在中间，力场护盾也展开了。
彭尼法斯和皮特伯恩躲在一边的金属掩体后。
皮特伯恩在掩体后距墙一步远的位置，双腿微弓，探出一点来观察。
彭尼法斯则是紧贴着掩体，把步枪举过头顶，手臂探出去进行概略射击。
令人不解的是，他和帝国近卫们射击的是同一个方向同一个目标。
可是那里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见他们射击的目标是什么。
肉眼观察可以得出的可用信息就是这些。
时间已经静止，不再流动，得不出其他结论。
Vivian获得的尖塔模块和忏悔室模块，还包含了关于时空的基本知识（对阿德米妮斯特的文明来说确实是基本知识）。
她快速读取了那些知识，尖塔的使用说明书。
在忏悔室里，时间停止流动是一种自动保护措施。
在尖塔中，如果出现严重的突发事故，比如有人即将死亡，就会启动紧急保护程序。
一般来讲就是弹出，比如杰克在空间站对自己开枪后就被弹出了。
但是，弹出是需要条件的，被弹出的人必须本来就在这里。
杰克本来就在2645年的遗迹尖塔里，弹出让他回到了这里。
为了应对弹出无法解决的错误，尖塔还可以将时间暂停，直到可以解决问题的人的出现。
所以，杰克和Vivian就是来解决问题的人。
他们要阻止发狂的Vivian机体，找出这里发生的严重事故，还要逃出生天。
可真是事情一大堆。
他们目前身处忏悔室的外室，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人物。
于是他们走向忏悔室内室的入口。
“有什么想法吗？”杰克问道。
Vivian简单地说明了他们现在的情况和任务。
“也就是说我们要找一个不应该在这里的人。”杰克大概总结了一下。
“我们要找的人可能不在这个空间里，只是在尖塔里运行着。”Vivian补充。
“也就是说，我们可能需要去尖塔内部的世界去找他。”杰克翻译。
“没错。”
他们走进忏悔室内室。
拥有忏悔室模块的Vivian自不必说，数次在忏悔室里历险的杰克，也对这神奇中带着恶趣味的地方有些熟悉了。
尖塔里面并没有确定的空间。
里面有正在运行的数千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里面的空间是不确定的。
去里面找出不存在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是好消息也不是没有，毕竟现在的也拥有了管理者给她的能力和权限，可以查看尖塔及忏悔室的运行记录。
她随即调出尖塔的运行记录和日志。
这是古代文明或者说阿德米妮斯特给自己看的东西，里面的排序方式十分不便于人类理解。
比如说，里面没有按时间顺序的模式，因为对于阿德米妮斯特而言，时间并不是一个重要的参数。
她们自己就可以同时看到所有的时间，自然不需要再按照时间去排序筛选了。
里面所用的单位大多是古代文明自己创造的，人类的科学知识里几乎找不到类似的概念。
不过Vivian还是找到了一些人类可以理解的东西，翻译过来是“影响力”的意思。
虽然这也是个相当模糊的概念。
什么的影响力？影响什么？一概不知道。
但如果仅是字面意思的话，似乎也挺符合他们在找的人的特点的。
但按照影响力进行筛选，结果有四个。
其中一个杰克能明显感觉到，那是他自己的过去。
剩下三个则什么也感觉不到。
推理需要最基本的信息，但是他们现在什么也不具备。
但此时Vivian提出了别的想法，她慢慢开口。
“在你们无法稳定通过忏悔室时，我使用了疼痛记忆的方法。”
“负责执行的人，是一个叫作耶拉·海布法的青年，他是我的妹妹派来的。”
“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应该不怎么记得他的事情了。”
杰克点点头表示肯定。
“我推测，他就是那个卡住的人。”
“尖塔的自动程序在察觉到他的存在后，不断在你脑内抹除他的痕迹。”
“但人脑也有自动纠错功能，所以你还能隐隐察觉他的存在。”
杰克继续点头。
“这么说，我或许可以找到他。”他说道。
“是的，古老的科学知识认为，人在五感之外还有第六感。”Vivian继续说。
第六感，又称为机体觉或心觉，是一种关于预知推断的心理感觉。至今仍未能完全证明其存在。
“你的意思是让我凭这所谓的第六感选一个？”
杰克有些迟疑。
而Vivian则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说起了别的。
“抱歉，杰克，我曾经轻视过你、怀疑过你、背叛过你……”
“因为我从未想过了解人类之后，还需要再去相信人类。”
“我知道在尖塔里，阿德米妮斯特曾试图说服你，她说我会害死很多人。”
“她在可以在任何时间穿梭，她说的话一定是事实，即使我现在知道了也无法改变什么。”
“那些事情一定会在未来发生。”
宿命论一直是时空穿梭悖论的经典解释。
所有的一切都注定要发生。
但杰克却在那时说：“用未来犯的错，去审判现在的人，多么可笑。”
“但是我仍然认为尝试信任人类是有必要的。”Vivian接着说下去。
“我信任你的选择，杰克。”
杰克稍稍愣了一下，显得有些许局促，继而开口道：
“干嘛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他想让气氛尽量轻松愉快一些，于是半开玩笑地回了这话。
“因为现在时间是静止的，自然要多用一些。”Vivian也如此回答道。
“我选错了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吗？”杰克问道。
“理论上不会，我们只是进了别的地方忏悔，真正的后果是由尖塔的过载引起的，而不是你所谓的选错。”Vivian回答。
“我们的路还很长，我们有的是互相了解的机会，Vivian。”杰克很少直接在与Vivian的对话叫她的名字。
“但首先我们必须安全地离开这里。”他说道。
接着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把手放在Vivian调出的操作面板上。
那上面平行排列着三个光球。
疼痛记忆法，借由在疼痛的记忆中加入认知的部分，以此来记住事物。
这种方法会把记忆刻得足够深，甚至是可以遗传的。
比如恐高症、尖端恐惧症等等，都是来自我们祖先的疼痛记忆。
用这种方法，人类的记忆甚至可以超越时间，超越载体本身的寿命。
现在他要借那些记忆一用。
杰克静下心来感受那些光球。
他闭上眼睛，没有用看的，那些光球不会发出声音，没有气味，他摸不到也尝不到。
他试图排除五感对他判断的影响。
他逐渐变得能感受到那些光球，他知道其中一个就在自己的手掌下。
他感受到了来自那光球的引力。
他身体里的某处在隐隐作痛。
疼痛记忆的触发只需要如此。
“就是这个了。”他睁开眼，然后开口。
“调用中，正在运行，我们准备进入。”
杰克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她说“我们”。
“你也能进忏悔室了吗？”他问道。
“也许尖塔的过载取消了限制吧。”Vivian猜测。
“或许你已经是人类了呢。”杰克半开玩笑地猜。
随后，他们出现在一片荒原上。
不远处有一片稀疏的树林、小山坡，再远一点的地方是一片着火的小镇。
一些飞行器从他们头顶上高速掠过，杰克认出那些是，流放者和海盗们经常使用的，“海妖”级微型侦察舰。
那些海妖投下热弹，一个驾驶技术不好的还把镇子里的钟楼撞了。
不远处飘起沙尘，杰克开口呼叫Vivian。
“Vivian？”
“我在。”听到这样的回答，杰克放心下来。
“你的石棺呢？”
“石棺进不来。”
“那你的载体是什么呢？”
“大概是管理员身份吧，我能看见你看见的东西，但是没办法操作空间和时间，也没有管理员的全知视角。”
忏悔室模块给了Vivian管理员的位置，但暂时她还无法使用。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至少Vivian进来了，还能跟杰克说话，能观察到周围的世界。
不然杰克又要孤身奋战了。
他带着她沿着山坡的边沿，向镇子走去。
到了一定的距离，他突然听见枪声响起。
那些枪声应该响了一段时间了。
他往后退一步，枪声便诡异地消失了；再前进一步，枪声又再次响起。
是时空之壁，杰克已经见过的东西。
但是那些枪声是真的，所以杰克再次拿起了他背后的VK，端着枪谨慎地前进。
从尖塔弹出后，尖塔复原了他的伤势，但是没有帮他重置VK的弹药，里面应该没有几发了。
他们顺利摸到了镇子的边缘，从房屋后探出头去。
他们看见了一个男人站在山崖边，而他面前正是他们要找的耶拉·海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