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帝侯早死了。”
一句相当刺耳的话语闯进了恩托皮的耳朵里。
然而清晨的冷风没有把他完全吹醒,他似乎还活在那个过去,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他脚下一动,抬手举起一名宪兵,他的右手扼住其脖颈,用的还是几乎要捏碎下颚的力道。
“注意你的言行,大选帝侯大人会割下你的舌头。”
而一旁的另一名宪兵看到这样的场面,竟一下子慌了神。
他想举起手中的武器,却手忙脚乱地把枪带绕在了胳膊上,导致他半天都没有举起来。
恩托皮随即抬起手,隔空把那个宪兵狠狠地推到了墙上。
那个宪兵的后背猛地撞在了墙上,胸前则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压。
那种压力让人几乎要把内脏都吐出来,就像是硬生生要把人压扁一样。
两个宪兵一个被恩托皮举在手里,一个被按在墙上。
他们两个人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在恩托皮松手卸力之后,就直挺挺地瘫倒在地上。
恩托皮在原地愣了一下,他对自己隔空移物、单手把人举起来的能力感到些许惊讶。
长期休眠的人,在刚刚醒来的时候都是特别虚弱的,尤其是肌肉力量的萎缩让他们站都站不稳。
更别说像恩托皮这样长途跋涉,还能徒手撂倒两个宪兵了。
恩托皮的呆滞和惊讶没有持续多久,这样下手狠辣的自己跟他的记忆重合了。
他记起自己是大选帝侯手下最锋利的尖刀之一。
而紧接着,他突然想到了这两个昏迷不醒的宪兵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们说,大选帝侯已经死了。
恩图皮仿佛能听到,在这个瞬间,在他心底里的某样东西正在开裂破碎。
他的脚步自己动了起来。
他推开眼前的小门向议会宫内部走去。
他难以置信,他开始飞奔起来。
监控室的宪兵看见了门口的动静,还看见了飞奔的黑影。
他们拉响警报,集体出动。
但是沿途的检查站和随后赶到的增援,根本不可能拦得住那个疯子一般的恩托皮。
他直冲着他记忆中,军情室的位置而去。
而巧合的是,现在那里是戒严司令官斗光将军的办公室。
议会宫内的许多安保部队,都被斗光将军换成了自己的亲信。
而越靠近他的办公室,布置的人手就越多。
那些机动步兵出身的安保人员,看见恩托皮出现就立刻开火了。
虽然还是清晨时分,不过因为是在特殊时期,前一晚上刚刚召开了戒严工作扩大会议。
许多高官和军官,都还在议会宫大楼里没有回去。
这样胡乱地没有纪律开枪,绝对会酿成严重的后果。
但是此时的斗光将军也顾不得那么多。
士兵们的开火明显有些效果,子弹击中了恩托皮,但是在那之前,恩托皮就变成了一团黑烟。
集中齐射的火光和硝烟让士兵们难以看清他们的战果。
过了几秒钟,他们才发现,射击的区域里,早已没有了恩托皮的身影。
而恩托皮在走廊的另一端再次出现。
他躲进了一个空无一人的闲置办公室。
两滴血从他的手臂上流下。
也许是有一颗或者两颗子弹击中了他。
他的身手毕竟不复往日了。
但是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些人竟然敢在议会宫里开枪。
自从八王议会被大选帝侯扳倒之后,议会宫就成了昆泽的私人宫殿,这里不允许见血,自然也不允许开枪。
他这下不得不相信了。
他以为门口的那两个宪兵,不过是些鸠占鹊巢的叛军,在临死之前说些疯话。
但是看到现在这样的局面,他只好开始相信,那位不可一世的大选帝侯真的可能已经身故了。
但是他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
建筑内的安保部队不见了入侵者的踪影,开始分小队搜索起来。
而在外面调集的增援部队赶到还需要一点时间。
只顾着保护重要人物(指斗光将军的亲信部下)撤离的安保人员自然不可能找到隐藏起来的恩托皮。
而恩托皮则借着变成黑影的能力,向顶楼摸去。
他搭上了一部专用电梯,因为他手上有专门用来面见大选帝侯昆泽的电梯密码。
这里的后来者显然没有做什么修改。
电梯到了地方,外面只有奉命守住这里的宪兵,自然是被恩托皮轻松解决了。
随后,这个疯子也顾不得什么礼节,直接推门而入。
这个房间比他记忆中要小了很多。
那位大选帝侯给自己留了一个很大的办公室,那个小女孩偏偏喜欢夸张的排场,让万人高呼她的封号。
这还不是重点,那张移了位的大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他并不认识的中年男人。
那就是比邻星的执政官,林升和。
他身边没有一个卫兵,而留下的将军们忙于自救,也没有几个人想到执政官大人这边的安危。
对于恩托皮的闯入,林升和先是一惊,继而又冷静下来。
“你来找谁?”
林升和仿佛能透过面具看穿恩托皮的想法一样这样说道。
就好像知道恩托皮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虽然林升和没有见过恩托皮这号人物,但是他能看出来。
那个男人站在这里的时候,看着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坐着的这个位置。
说到曾经坐在这里的人,想想值得称道的,也就只是自己年少的时候曾听说的传说。
一个突然陨落的君主,她曾站在这里眺望着地球的一角。
“你要找的人,是大选帝侯昆泽·冯·伊尔德吗?”
林升和提到她的名字时甚至没有加上“大人”这样的敬称。
因为这个名字在这个时代几乎不会被提及,所以也没有必要对一个死人讲究太多礼节了。
而恩托皮则完全忽略了他的冒犯。
在林升和开口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这里不再属于那个可怕的女人了。
那位君临天下的大选帝侯真的不在了。
对于曾经的他来说,大选帝侯的存在既是幸运,也是枷锁。
恩托皮在边境出生,父母都死于战乱,唯一的亲人只剩下了一个妹妹。
边境战争让他们家破人亡,但是命运总是如此令人作呕。
大选帝侯给了他一次机会。
因为那个充满野心的女人,也想从边境战争中得利。
而最了解边境战争的,莫过于那些战争的亲历者。
那些可怜的孩子真的知道战争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他们瘦得跟皮包骨一样小体格不能阻止战争,但是挑起另一场战争的手段,他们却比那些政客都高明一些。
【“两伙小屁孩打群架的时候,往往那会因为势均力敌而对峙僵持。”】
【“这个时候你可以挥拳对着自己人,这样场面就会一团混乱。”】
年仅十五岁的他,就用这样简单的话语,说服了还不是选帝侯的昆泽。
【“那你就做我麾下的混乱之源,那个对自己人挥拳的家伙吧。”】
于是他加入了大选帝侯昆泽的阵营。
他所谓的混乱理论,在挑起战争这件事情上无往而不利。
但是,他这个人却总是浑身是伤地回到家里。
他的妹妹很聪明,很快就可以去上大学了,这对于曾经的他们来说,是无法想象的。
但是他自己却没有了自由。
他是大选帝侯殿下的手中刀,只要活着都必须任由她驱使。
昆泽对他的要求越来越高,到了最后甚至是刺杀皇帝的候选人这样危险的任务。
而戴着“混乱”之面具的他,也在一次次的行动中变得麻木。
在他自己带来的混乱中,他失去了那个被他视为珍宝的东西。
正是那个记忆中,躲开他伸出的手的小女孩。
他的名字已经被淹没在了时间里,他现在的名字是恩托皮。
是熵,是熵增,是混乱本身。
2664年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
恩托皮推门走出了林升和的办公室。
那个女人死了,真的死了,不在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束缚着恩托皮的锁链突然断开了。
但是清脆的断裂声并没有唤醒他的理智,因为他的一切早就已经失去了。
他有时候在想,原来这一切,都还在那个女人的计划之中马?
她的死,让自己唯一的制约都不见了,他不再效忠任何人。
一个戴着外星面具、而且已经病入膏肓的疯子,就这样恢复了自由身。
他一瘸一拐、脚步踉跄地走着。
无数的警卫、宪兵和后来赶来的机动步兵将他团团围住。
可是他对此视若无睹。
那些开枪的声音,包括子弹的撞击,在他耳朵里也只是一些逐渐变低的噪音。
枪声渐止,士兵们手里的武器一个接一个坏掉,他们的手指和手臂也随之被折断。
在黑烟中完成了这一切的恩托皮,继续用他那别扭的步子走在议会宫外围的走廊上。
他的思维比地下淌满的鲜血还要混乱。
他搜寻着脑海里仅剩的一切,恨不得大脑上的沟壑都扫过一遍。
突然他抬起偷,一个铭牌镶嵌在门上。
“这里曾是山丘。”
“杰克·法罗伊。”
一个名字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