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掷出这句话，让周围全都安静了下来。
毕竟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可能会决定三条船上，上百号人的性命。
周围没有人出言反对，这反倒让杰克回过神来。
他立刻指出这个主意的本质，是自杀。
他并非不领情，但是他不能挟恩图报，让这些人陪着自己一起去自杀。
然而艾伦闻言却笑了起来。
笑罢，他开口说道：
“我之所以提这个办法，其实是我们之前讨论过的结果。”
“这里现在在打仗，帝国不会容许有武装的战船在他们的航道里航行。”
“简单来说，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本就是独立共和国新卡戎。”
“这本就是没有退路的……背水一战。”
说到这里，艾伦的手握着拳轻轻地砸在了桌面上。
他心里的不甘和愤恨又有几分是说得出口的呢？
杰克自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帝国如今完全没有给他们留下活路，因为他们即便是放弃自己的飞船，也一定会在某颗星球上被抓到然后绞死。
但是杰克想到了一个主意。
“‘皇帝之眼’皮特伯恩如今跟我在一起，也许可以让他帮助我们过关……”
杰克话还没说完，他的手环就震动起来，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那条消息来自于彭尼法斯，皮特伯恩最信任的护卫。
而那条消息也让杰克心底一震。
皮特伯恩被召见了，必须即刻启程。
而有权力召见这位皇帝之眼的自然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帝本人。
这是一条无法拒绝的命令。
即便是皮特伯恩也要受制于人。
他失踪了一年，刚刚在这个小行星上露面就被皇帝得到了消息，可见皇帝的势力实际上无孔不入。
在座的每一个人，如果知道其中情况，再看到这条消息都会遍体发寒。
所以杰克暂时什么都没说。
而艾伦看出了杰克有难言之隐，随即开口说道：
“那并不妥当，跟着那样的大人物一道，目标太大。”
“隐蔽地低调行事，才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法则。”
“头儿，我们的舰船已经基本检修完毕，随时准备出发。“
轮机长萨维林如是说道。
“你们这边有没有反对意见？”
艾伦问杰克。
众人都是摇头。
他们刚刚死里逃生，但是也知道眼下情况危急，短暂的平静终究只是幻象。
于是所有人都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艾伦这边把杰克他们的独行者号吊装进尾舱。
巨妖级是近些年才兴起的小型驱逐舰。
相比海盗们之间所驾驶的尖啸级护卫舰，不但火力有了质的飞跃，而且还拥有长途折跃能力和星际航行能力。
但是受限于长度，其仍不足以跟帝国海军的舰队正面对抗。
艾伦他们购买的巨妖级旗舰长度大约在95米左右，剩下两艘相同级别的减配版则只有85米。
其装备有大功率雷达、太空鱼雷和各型导弹，武备齐全，怪不得被帝国海军忌惮。
杰克他们被安排在了旗舰“埃若拉”号上。
这艘船的舰长正是他们熟悉的洛克哈特。
这位舰长之前曾是帝国海军的一员，是一位作战素养和作风都很过硬的传统军官。
可是帝国海军似乎容不下这样刚正的军人，他遭到了背叛，然后被流放。
几经辗转，他成为了现在的舰长。
杰克见到他的时候，洛克哈特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但是杰克跟他握手的时候，能感觉到这位不苟言笑的军人，此时也由衷地感到久别重逢的高兴。
洛克哈特赠予他的那把已经卷刃的匕首，杰克现在还一直带着。
在起飞之前，洛克哈特还要做必要的巡视检查，而其他的船员已经忙里偷闲地凑过来要听杰克的故事了。
杰克尽管此时没有什么心情，但是还是挑了一些轻松愉快的部分讲了讲。
杰克此前的经历堪称传奇，进过皇宫和议会宫，下过深坑和尖塔。
梅南德斯显然对杰克的故事更有热情一些，很自来熟地开始给杰克的故事添油加醋。
杰克趁着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告辞离开准备去船上转一圈。
他刚好看见黎万山跟洛克哈特在舰桥门口谈话。
看上去两人聊得很投机。
杰克走上前去，刚好听到黎万山说：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黎万山总是习惯说他们过去的语言，不过他倒是说得通俗易懂。
艾伦他们这么些年，干的其实是倒卖矿石和护卫商船的行当。
但是在帝国眼里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没有反叛之心，就不会占有可以突袭帝国航道的舰船。
而过往千百年来的经验证明，
交出玉璧也难免其祸，所以艾伦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有战船在就还有一搏之力。
他们跟杰克闲聊了两句，又各自离去。
杰克跟着黎万山前往尾舱，黎万山听说这艘船还有舰载机的时候就很好奇。
这么小的船是怎么塞下两架飞机和配套设施的。
而杰克则走向那艘“独行者”号。
出乎意料的是，何常已经站在这里了。
而杰克走过来的时候听见船员说，这位美人已经站在这里看着这艘小船好一会了。
杰克心底里有些难言的情绪。
他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何常的肩膀。
何常呆呆地回过头，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惜。
何常的下颚线很柔和，眼睛圆圆的，睫毛很长而且有优美的弯曲。
谁会相信露出这种表情的女孩就是双手沁满鲜血的判官。
杰克看见何常的脸颊上有一道不易察觉的泪痕。
那种表情名叫怅然若失。
杰克本想开口问她怎么了，但那个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是好像失去了什么。
杰克便把目光投向了“独行者”号。
在一颗不知名的未殖民星球上发现这艘船时，这艘船就叫作这个名字。
当时杰克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贴切。
因为当时只有他和Vivian对抗整个帝国，他们就是独行者。
而后来，这艘船上的人多了起来。
他遇见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战友。
这些“海盗”，流放者三兄弟和皮特伯恩，萌芽的那些人，何常，林义景，梅南德斯，宥，何常，还有“萌芽”克罗耶……
而现在，克罗耶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用这个世界概念来说，就是已经死去了。
而眼下，流放者三兄弟和皮特伯恩也接到了一条奇怪的诏令。
直觉告诉杰克，这一去，恐怕下一次相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此情此景之下，那艘老旧的莫比乌斯侦查船尾翼上的“独行者”都变成了某种不祥的征兆。
何常也许在内心深处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所以她才会流泪。
然而此时杰克还必须保持着乐观，因为他们即将踏上的就是一条危机四伏的航线。
他轻轻抱住了何常。
何常的心脏平稳地跳动着，一如既往。
周围的船员不忍心打搅这温情的一幕，自觉地走开了。
知道何常慢慢呼出一口气，这代表她已经平复好了心情，重新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那是杰克记忆中的样子。
虚假的笑容练习了几千次，是真是假，人们已经无从分辨了。
此时，全船响起了集结信号。
短促的号声催促着船员集合。
杰克和何常也快步向着船舱走去。
“怎么回事？”
有人问道。
众人议论纷纷。
“帝国的舰队来了。”
艾伦适时出现向大家直接宣布这个消息。
众人一时间慌了些神，但只是讨论的声音大了些，并没有乱了阵脚。
艾伦咳嗽两声之后，船舱里又安静了下来。
“虽然离我们还有些距离，不过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那艘船是我们的老对手，一艘行星风暴级驱逐舰，也许就是厄里倪厄斯号。”
船上的众人再次低低地惊呼一声，随即立刻安静下来。
厄里倪厄斯号正是摧毁了小行星基地那艘战舰。
如果真是遇见他，这些船员们既忐忑又兴奋。
这种感觉难以言表。
“赫拉号商船在几千天文单位之外的旧星港看见那匹野兽。”
“正在装弹和加注燃料。”
“这周围是军舰的真空区，自由航路，世人皆知。”
“他们恐怕是得到了什么线索才来的。”
战舰的调动需要时间，尤其是在这种公海上，说明帝国海军盯上艾伦他们已经至少有几天的时间了。
“我们必须立即出发，沿着科伊伯带溜到星系边缘，然后折跃前往新卡戎。”
帝国战舰足够靠近，可以追踪到他们的折跃信号，从而展开猎杀。
所以艾伦提出的办法确实是唯一解。
“舰队听令，所有船只立刻完成全舰检查，确认整装满员，在三十分钟内出发。”
“一号舰为旗舰首先出发。”
艾伦开始发号施令。
“一号舰明白。”
“二号舰和三号舰依次跟随，一字形队列，在得到进一步命令前不得解散。”
“二号舰明白。”
“三号舰明白。”
整艘船上再次忙碌起来，而且气氛严肃得让人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