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耶站在尖塔下，回望着烈火燃烧的大地。
帝国的舰队在坠落，传说中的暴君死在了尖塔里。
但是这一切实在称不上是胜利。
抵抗者联合本就是一个临时组织起来的脆弱同盟，里头人心各异。
而眼下的情况更是加剧了这种分裂。
阿斯莫拉的未来将会因为这一天永远改变。
这个时候，仅仅出于这个理由，克罗耶都不能离开。
她转过身，而就在此时，飞船的舱门也自己关上了。
在电机驱动下自动闭合的金属舱门慢慢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他们想冲出去或是阻止都嫌来不及。
只能眼睁睁看着克罗耶的背影走向混乱的火海。
而在她的身后，众人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杰克的直觉告诉他，那个身影就是“熵增”恩托皮。
【他还没死。】
【他怎么可能就那样死去。】
那个身影跟着克罗耶，就好像是她的影子。
舱门彻底关上，没有人真的看见恩托皮那双灰黑色的眼睛，只看见克罗耶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里。
接着飞船的引擎再次启动，他们在舱内感觉到了飞船腾空而起。
接着就是外界传来的沉闷的爆炸声。
驾驶舱门打开，流放者三兄弟也捂着脑袋走了进来。
他们所乘坐的飞船自己缓缓起飞，没有任何人在操控。
他们只能通过驾驶舱的显示屏看见正前方的景象。
那个时空的交错点看起来像一个奇异的光圈，里头似乎有无数的倒影。
而他们的飞船直接飞进了光圈里。
不考虑引力系数，也不在乎时间流逝。
他们就像钻进了一个万花筒。
众人没有见过这种景象，不免有些担心。
他们可是在时空的乱流里，跟万劫不复的深渊之间，只有一层薄薄的钢板相隔。
杰克伸出手来安慰大家。
“这艘船会找到她的目的地的。”
“因为一直有某些人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自动飞行的飞船，莫名其妙组织起来的暴乱，一场草率的行刺……
把这一切连接起来就成了一个无法用巧合解释的故事。
正如杰克所言，这背后有一个真相。
“背后的推手，就是那三姐妹，三个超级人工智能。”
杰克语出惊人，但是在场的众人里没有一个能反驳杰克说的话。
从杰克刚刚踏入这个世界开始，他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就仿佛有人在暗处看着他一样。
紧接着他们就卷入了纷争之中。
让杰克无暇思考这种违和感的来源。
而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在他们入侵十日宫的时候，何常的失踪就是Kunze的手笔。
Kunze之所以那么做则是为了之后的刺杀，乃至最后杀掉大选帝侯和判官的那两枪。
他们控制电视塔的时候，则是Fragile站到了台前。
名为脆弱的少女的确是最不值得怀疑的对象，这是完美的障眼法。
芙拉吉尔指挥着自由武装，参与了接下来的行动。
而最后这一战，就是Vivian在背后推动的。
她的两个妹妹也跟她一起完成了这件事情。
Vivian捏合起所有抵抗者，自由武装的战机是里头的关键力量，而Kunze策划的刺杀则让帝国方面一时之间群龙无首。
这是步步衔接起来的一盘棋。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那三个超级人工在给我们演戏？”
众人有些激动，毕竟他们亲眼看见了死亡和血肉，那种人间地狱。
而他们也真的失去了克罗耶。
这样的他们怎么会接受，那一切只是一场表演呢？
杰克摇了摇头，说道：
“如果只是一场戏，我们难免愤怒，但同时我们的失去都是假的。”
“但可惜的是，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三姐妹的目的此时很难下判断，但是有一点可以确信，她们三个都聚到一起了，就绝对不是闹着玩的了。”
众人没有再继续说话了。
他们在这不算大的飞船里坐下。
因为人数众多，显得这里头都有点拥挤了。
【Vivian，你在听吗？】
【如果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那么你的目的在哪里呢？】
时空乱流里的世界是一个万花筒，每一束光都有无数的可能。
……
灰白空间。
昆泽缓缓睁开眼睛。
“……”
她能看见东西，只不过周围空无一物。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有真实的触感，就好像她还活着一样。
“呵，死后的世界竟然就是这样的，空旷无物，仿佛牢笼。”
“……”
昆泽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倨傲地向周围说道：
“别再装神弄鬼了，我才不相信什么死后的世界。”
“人死了就是死了，意识飘散，肉体腐烂，要来生何用？”
昆泽似乎笃信，有人要在这里见自己。
而她确实也猜对了。
在昆泽身后，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了。
她穿着暗红色的长裙，跟昆泽身上的礼服款式一样。
昆泽回过头来，眉眼间闪过一丝惊诧。
她很久没照过镜子了，但是那张脸她还是认得的。
“你有我的脸。”
昆泽话音未落，站在她对面的那个女人就紧跟着说道：
“还有你的思想。”
她们的声音一模一样，甚至连说话的神态就极其相似。
如果这灰白空间里还有第三位旁观者，他一定会觉得昆泽是在跟镜子里的自己说话。
“是谁下令创造了你？”
昆泽发问。
“是你，是另一个你，昆泽大人。”
Kunze如是回答。
她没有说谎，因为她确实是以昆泽本人为蓝本创造出的超级人工智能。
在人格印记上，她用的完全就是昆泽的行为数据，而且还用了同样的名字。
“呵，那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
“让一个数据集合顶着我的脸，用着我的声音。”
昆泽明显语气不善，但是实际上并没有生气。
“这我并不知道，我只是按照她的计划在行动而已。”
“事实上，我认为您还得感谢我。”
“为什么？”
“因为我杀了你，我带你去未来。”
人工智能昆泽凑近了大选帝侯昆泽。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在时间都不存在的空间里安静地对视。
这个时空是残缺的，但是在她们指尖相触的时候，便恢复了一点完整性。
那两个女人变成了一个。
“哦，我看见了。”
“杰克·法罗伊，给帝国带去了毁灭。”
“我看见你的未来了。”
“等等，这是谁？“
似乎有某个人出现在了昆泽的记忆里。
“皇帝？”
“不，我的心脏，我是……”
昆泽捂着自己的胸口跪倒在地，那手放着的正是她心脏的位置。
“原来，你的痛苦比我更多吗？”
“可是你的勇气为什么半点不少呢？”
“还有你，何常。”
“愿你的心脏如常跳动，直到死去。”
人工智能昆泽收下了另一个意识，之后变从灰白空间里消失了。
那空间崩塌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
“独行者”号飞船上。
窗外的景色光怪陆离、为了理智着想，众人都没有看向窗外的心思。
这让这段旅程里的时间格外得漫长。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几秒钟里，何常的眼角流下了眼泪。
她为谁哭？
她忘记了。
她根本不记得那个人，但是眼泪还是流下来了。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另一个几秒钟里，何常悄悄擦掉了眼泪。
然后慢慢靠在了杰克的肩膀上。
杰克好像感觉到了这份沉重，但是他对此无能为力。
飞船开始颠簸起来，这是跃出的标志。
杰克赶紧让大家再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抓稳服好。
舱内的物品就已经固定好，以防在跃出的一瞬间飞出去伤到了谁。
十几秒后，飞船里开始出现一些细小的亮点。
那是已经超光速的粒子。
在时空间穿梭，那种现象就会出现。
只有坐过折跃飞船就对这现象很熟悉。
【跃出。】
“独行者”号伴随着一簇转瞬即逝的闪光在太空中出现。
“自动驾驶离线了。”
梅南德斯报告道。
看来Vivian已经“离开”了。
“看我们周围。”
凑近舷窗的彭尼法斯有了发现。
众人闻声看去。
“独行者”号周围，满是一艘一艘排列整齐的货船。
而稍远一些的地方，还能看见时不时闪烁的小亮点。
那就是飞船折跃时的闪光。
在这人造的星星点点里，“独行者”号也像是一个平常的过路人一样出现。
这是某个地方的太空货港，规模还不算小。
也许，这也是计算好的，Vivian给他们找了个落脚点。
杰克让梅南德斯和黎万山负责驾驶飞船，朝着那些漂浮的石头和上面的人在建筑飞去。
这是太空里的公海，姑且算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有货船就意味着有商路，没有人会在这种地方随便动手。
梅南德斯握着操纵杆控制着飞船向空闲的船台飞去，而黎万山默默地关注着仪表情况。
【Vivian，你在前路上给我们准备了什么？】
杰克在心里无声地说道。
“独行者”号在岸边停靠，指示灯熄灭，他们到目的地了。
第四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