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南德斯耳边还有尖锐的噪声，他嘴里喷出的血灌进了呼吸面罩里。
他伸手摘下面具，把嘴里的血吐了出来。
接着他又伸手再把屏幕上的血擦掉一些。
他看见集成的空速表显示，目前的速度已经不到350公里每小时了。
这是飞机引擎熄火再加上他之前那个猛烈的拉起动作引起的失速。
梅南德斯没有慌张，但是有些兴奋的样子。
他座舱里满是血腥味，是战斗机的飞行员很少经历的场面。
这让他有了一种战斗的实感。
他回过头搜索着战场。
在他昏迷的大概两分钟时间里，飞机已经飞出去十几公里，已经处于战场边缘了。
他回头看见了一艘巨舰。
那正是让他差点坠机的钢铁巨兽，大选帝侯号。
梅南德斯只在传闻中听过这种大小的战舰。
而当其真的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才能发觉，之前那些夸张的传闻似乎还有些保守。
在近千米长的战舰面前，任何人都是那样的渺小。
就像是一堵无法逾越的壁垒。
但是仍有自由的鸟儿，不顾一切地冲向高墙。
大选帝侯号在跃出的两分钟后就恢复了武器系统。
三架飞机打空了弹药仍然不足以伤到这只巨兽。
这就是这艘战舰的指挥官敢直接折跃进入战场的底气。
至少八架战机同时从飞行甲板弹射起飞，黎万山他们瞬间就在数量上落于下风。
而且他们早已耗尽了最后的炮弹、导弹。
可以说失败已经注定。
唯一的变数就是因故脱离了战场的梅南德斯。
当无线电频道里响起他的呼叫时，黎万山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立刻大喊道：
“不要靠近，去轰炸尖塔。”
梅南德斯的座机上还携带着最后两枚对地炸弹。
尖塔的发射程序进入了倒数阶段，而其他人的炸弹已经扔下去了，但是没有达到理想的攻击效果。
“他们有拦截机！朝着小梅南德斯去了！”
通讯频道里有一个飞行员大喊道。
黎万山思索了两秒，在频道里下命令：
“朝梅南德斯靠近，掩护他投弹。”
“可是我们没有武器了。”
飞行员提出疑问。
“内置弹仓，在外观上无法分辨。”
黎万山用冷静的语气说道。
“同志们，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冷静一点做机动，在梅南德斯完成投弹后立刻脱离战场。”
黎万山的计划相当疯狂且不符合作战原则。
他们这些没有武器的飞机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掩护梅南德斯。
让帝国海军的拦截机分不清是哪一架飞机要投弹。
但是黎万山不是疯子，他不想让别人送死，他在这个时候仍然在给他的飞行员同志们传授要领。
保持冷静，只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机动，这样才能活命。
“明白。”
“收到。”
梅南德斯听到频道里的命令，立刻调转方向飞向尖塔。
他把节流阀推到底，加快飞行速度。
他越快完成投弹，他的战友们要掩护他的时间就越短。
一架拦截机从他的三点钟方向接近，但是他不予理会。
虽然他到现在一架飞机都还没有击落，但是他也没有脑袋一热，转点角度去锁定敌人。
打下一架战机在此时没有意义。
那艘巨舰肚子里有的就是飞机，更别提等会还有一个舰队就要到达战场。
梅南德斯熟练地打开火控面板选择对地炸弹。
在他设定攻击模式的时候，飞弹告警突然响起。
他回头看见了两个很小的光点，接着他拉动操纵杆，飞机偏转在最后时刻才躲过飞来的导弹。
看来这架飞机的老旧威胁分析系统，要应对帝国海军使用的先进飞弹相当吃力。
于是梅南德斯在频道里大喊道：
“我不能上高度平飞，准备低空靠近，然后拉起用俯冲轰炸。”
“明白，我们会跟着你。”
黎万山在频道里回应。
四架飞机同时下了高度，在二百米的超低空飞行。
速度更快的拦截机维持的高度要高得多，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有效攻击到梅南德斯他们。
发射后不管的自引导飞弹很容易受到地面杂波干扰，这意味着那些拦截机也必须下高速追击。
这对于高空高速设计的拦截机来说并不容易。
两分钟后，梅南德斯已经飞到了投弹点前。
此时，编队中间的一架飞机因为躲闪不及，被飞掠的拦截机击落。
梅南德斯已经设定好了不可逆的投弹程序，武器引信已经激活。
无线电频道里，那个被击中的飞行员喊了几声“Mayday（求救）”，就突然沉默了。
随后，他再次在频道里喊道：
“别管我，继续投弹。”
似乎刚才的求救是因为训练的惯性。
在被击落的时候，那个家伙前所未有的冷静，仿佛恐惧和心跳他都可以不管了。
“梅南德斯，继续投弹。”
黎万山在频道里说道。
他也被复数个雷达锁定了，但是他知道掩护任务还没有完成，还没有到脱离的时候。
梅南德斯咬了咬牙，就像上一次一样，猛地拉起飞机。
机舱里没有干透的血滴打在他身上，就好像要让他浴血重生一样。
其他舰船也先后折跃进入战场，他们向尖塔周边倾泻着火力，却不敢直接攻击尖塔。
大选帝侯已死，没有人有魄力下这个命令。
梅南德斯终于升到了投弹高度，此时无线电里再次响起了那个飞行员的声音。
“梅南德斯，向着爆炸点投弹。”
【为了我苦难中的家乡啊，我撞向那座高塔。】
梅南德斯推下操纵杆，进入俯冲。
他果然在一片烟尘之中看见了一场爆炸。
他感觉到脸上湿润了一些，只不过在大角度俯冲的时候，已经分不清那是血还是眼泪了。
那个飞行员在坠毁之前拼命拉操纵杆，直接撞在了尖塔脚下，为梅南德斯指示了轰炸的目标。
两枚被设置了延时引信的炸弹飞向爆炸点。
它们有着坚硬的壳体，穿透了一切的阻碍，直达地基。
投弹完成。
梅南德斯拉起飞机后抬头看向背后的尖塔。
那座巨大的黑色建筑开始倾斜。
尖塔要倒塌了。
黎万山飞到他前面摇摆机翼示意他加速。
无线电又坏了，这说明尖塔的发射出了问题。
地导部队、舰队和拦截机编队的雷达也没有再一直盯着他们了。
随后，黎万山和梅南德斯同时看见了一道光柱。
那光柱笔直地射向太空，几乎不可忽略。
接着那光柱迅速黯淡，然后熄灭。
那一瞬间静得出奇，就好像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了一样。
接着，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高空中突然发生了一次大爆炸。
那爆炸没有火光，但是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某种东西像冲击波一样扩散。
那圈暗淡的凹凸扫过肉眼可见的一切，接着所有的电子元器件都因此烧毁。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天空。
血红色的第二轮太阳终于照在了这些钢铁巨兽身上。
在万米高空上，这些战舰像是力竭倒下的巨人一样坠落。
空降舱没能启动就掉了出去，就好像是巨人身上滴下的血。
失控的拦截机首先砸在地上，引发了一连串的爆炸。
此时地上的人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纷纷开始逃命。
这一刻，没有帝国士兵和反抗者的分别，只有谁跑得更快、谁认识路。
浓重的黑烟就像是天空的伤痕，逐渐传来的破空声则是哭泣。
这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啊。
杰克他们在地面上看着这副景象。
他们亲眼看见周围有人被天上掉下来的的东西砸死，那似乎是战舰上的小碎片。
“快离开这里吧，太危险了。”
皮特伯恩教授提议道。
唯一的问题周围一团糟，他们要怎么离开。
此时何常再一次指向远处：“你们看那里。”
众人顺着何常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三座尖塔的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发光点，那光点逐渐扩大，随后就能看出那是一道门。
杰克脑中的尖塔知识再次蹦了出来。
“那是尖塔发射失败产生时空乱流，我们可以通过他回答我们原本的时空里去。”
何常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说“原本的时空”，因为杰克有所隐瞒，但是何常此时没有多问。
他们立刻朝着那道门前进。
而当他们抵达时，那道门已经停止了扩张，维持在了四五米的高度。
而此时，天边又传来了飞机的动静。
按理说，所有飞行器就已经砸到地上了才对。
等那声音靠近，杰克他们才发现那是一架小型的老式运输船。
而且还是杰克认识的那一艘
AST-039“独行者”号。
杰克眼神一怔，但是没有过多愣神。
那飞船快速降落，舱门打开，里面站在黎万山和梅南德斯。
他们倒是一脸震惊。
他们驾驶的飞机也失去了动力，迫降的过程中眼前一黑，再睁眼就在这飞船上了。
杰克招呼大家赶紧上飞船，走在最后的一个是克罗耶。
回望眼前一片混乱的景象，克罗耶停下了脚步。
接着，她转身走了出去。
“他们需要我。”
克罗耶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