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4年某月某日。
地球，大图书馆。
杰克走在名为“枝节”的过道上。
他看过关于Vivian父母的故事，萨拉凯耶夫博士和薇薇安博士的故事。
他知道，Vivian的母亲就走过这条过道。
想来也是奇妙的感觉。
十多年前，薇薇安·冯·黑森伯格博士为了她的心上人只身闯入地球轨道空间站。
而在出发之前，为了让她所创造的人工智能活下去，初代版本的Vivian被上传到了大图书馆的数据库网络里。
所以，他们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大图书馆的网络里就已经存在着那个Vivian了。
而现在的Vivian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是她并没有选择取出。
也许是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又或者她其实是在担心其会否定自己的选择。
她们就像是在完全不一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姐妹。
所以我们不妨像冯·黑森伯格博士那样用“V”代指初代Vivian。
V的特殊之处在于，她有一个特殊的模式Ｓ，会用深度学习技术模仿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这在现在也是完全被禁止的危险技术。
不过跟“Code000”一样，这样的东西都出自那位天才的冯·黑森伯格之手。
简而言之，在大图书馆里的V，比起Vivian，可能更像是一个在模仿母亲的姐姐。
只不过人工智能的所谓模仿，程度上可能要比人类的模仿深得多。
哪怕是十多年前，在大多数的对话情境下，人们也难以分辨哪个是开启了模式S的V，哪个是薇薇安本人。
而显然，那个V虽然出不来，但是也不会闲着。
她待在人类最大的数据库里，自然是无时无刻不在学习人类的知识。
所以她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没有人可以保证。
杰克想到这里忍不住拍了拍皮特伯恩的肩膀。
他已经预感到了危险。
但是皮特伯恩却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薇薇安博士，是我认识的人。”
薇薇安博士毕业于帝国理工大学，而皮特伯恩也是那所大学的教授。
他们认识并不奇怪。
“她和我的妹妹同届，也是一个工程学的天才。”
亚娜·皮特伯恩，电气工程师，下一任皇帝的候选人之一。
“而她也同样死于大选帝侯昆泽之手。”
“那个昆泽不是一个热衷于毁灭天才的疯子，她做这一切都有着重要的原因。“
“而这不过因此我才没有下定决心阻止。”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走着。
这里没有其他人。
为了不要引人注意，梅南德斯和流放者三人组都跟他们分头行动了。
说到这个话题时，皮特伯恩明显地愣了愣神。
“因为她们真的有改变世界的可能。”
“改变那个大选帝侯构想中的世界。”
这番话让杰克也有些疑惑，其中意味已经呼之欲出，但是杰克讲不出来。
“你觉得改变世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皮特伯恩话锋一转，问了杰克一个平常才会问的有些理想化的问题。
【是知识吗？】
【是技术吗？】
在星际大航海时代，人们往往忽略了除了制造业技术以外的其他要素。
他们有时候甚至忘记了，所有的技术都是人发明创造出来的，是为人服务的。
曾经作为人类这个宏观叙事集体里的一员，杰克也认为人类的工业力量是无所不能的。
他们甚至可以抵达只有光才能到的地方，把陌生荒芜的星球改造成为新的家园。
但是一路走来的经历让他发现了，这世界或许真的有比客观世界的所谓规律还要强大的东西。
尽管他说不出那是什么东西，但是皮特伯恩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杰克已经在发现答案的路上了。
“你心里想的那样东西，正是亚娜·皮特伯恩和薇薇安·冯·黑森伯格所共有的。”
“我一直相信，只有真正善良的人才会去思考人类的未来。”
“而那样的人，是不会对人世间的种种不公视而不见的。”
“他们或许不会悲天悯人，但往往是实干家。”
皮特伯恩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杰克·法罗伊。
那样的眼神和表情就好像在说，你身上也有着那样的东西。
作为皇帝之眼的皮特伯恩，自然要亲眼见证这一切。
杰克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也开口说道：
“我想如果是这个V的模式Ｓ是对薇薇安博士的完全模仿的话，应该也不会伤我们性命。”
“毕竟那个薇薇安博士本人就是个善良的人。”
这也是皮特伯恩的话中所要传达的另一点。
尽管他们要遇见什么无法预期。
但是可以想见的是，那不会是一种伤及性命的危险。
他们一路走着，皮特伯恩尽管已经年纪不小了但是仍然可以跟上杰克的脚步。
这也得益于枝节上有传送带来省力和提速。
这里复杂得像是迷宫，但是他们的目的地之一却在一条直路的尽头。
“这里，看着很熟悉吧。”
皮特伯恩开口说道。
杰克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确实是有些熟悉。
不是因为这里的布局相似，而是因为这地方他不久之前就来过。
“那条路通往皇帝的禁书库！”
杰克指着一条岔路说道。
“是的，而我们走的这一条，就通往我们要去的99号书库。”
杰克此时才惊讶地发现，原来他们要现在要找的东西，跟他们那时所在的位置，只有一墙之隔。
也许那时，V就在看着他们。
就像命运总是会戏弄人一样，让人总是只差着半步的距离。
但是与此同时，杰克又想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皇帝的禁书库，会和这个99号书库离得这么近？
如果这是戒备森严的堡垒保护着的地方也就算了，但是事实上，这只是大图书馆的枝节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罢了。
除了一些监控摄像头外，就没有任何安保措施了。
对于，这是不是也是在冥冥之中被安排好的呢？
杰克没有深想，但是这种感觉已然成形。
他们很快走到了一扇木质大门前。
二人合力把这扇许久都没有打开过的门推开。
这里的样子，跟杰克在档案里看见的已经有所不同了。
高大的书架，已经被替换成能更好保护纸质书籍的封闭式书柜。
用来拿取高处书籍的扶梯依然保留着，虽然根本没有人来使用过。
他们很快就看见了在桌子上充电的无人机。
那虽然还是那个老旧的机型，但似乎经过了维护，所以可以使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
杰克让皮特伯恩退到他身后，然后自己慢慢走近。
那个无人机在他靠近的过程中，突然亮起指示灯。
无人机瞬间启动，快速升空，朝着杰克飞来。
无人机的外壳是超轻合金制成的，但是那个东西撞一下，也不亚于重重地挨了一拳。
所以杰克在提醒皮特伯恩之后，闪身躲过。
但是这一躲似乎也在对方的意料之中，无人机拉起，然后顺势盘旋，飞到了高处。
无人机上有图像传输的设备，其显然拍到了杰克和皮特伯恩。
于是无人机在原地悬停，没有了进一步动作。
杰克慢慢直起身子。
不同于普通的野兽，人类压低身子反而是一种好战的表现。
为了以防万一这个无人机的图像清晰度太差，导致二人因为没被认出来而被攻击。
杰克还打手势让皮特伯恩做好转身逃跑的准备。
“皮特伯恩教授，别来无恙。”
空气中突然传出这样的问候声。
语调顿挫中的礼节性，还融合了一种自信昂扬的姿态。
虽然这声音是电子合成的，但特征也足够明显了。
是薇薇安博士。
或者是深度模仿薇薇安本人的V。
这里没有全息投影仪，所以皮特伯恩对着那悬停的无人机开口说道：
“你也是，薇薇安小姐。”
“或者我还应该先问问，我在跟谁对话。”
无人机快速飞了过来，那个速度是人类的动态视力勉强能捕捉到的极限。
有包裹的旋翼停在了杰克额前三五公分的位置。
“是我，我是V。”
她一边回答着皮特伯恩的问题，一边做出了随时可以取杰克性命的动作。
用那种速度撞击，杰克的脖子都会折断。
死亡的威胁和正常语气的明暗对比，让人在另一层面上心动不已。
杰克看到这个V似乎还可以沟通，于是慢慢举起手，伸开五指，作投降状。
就在他想解释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目的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只不过这一次就变成了一个杰克更加熟悉的语调。
“你的身上，有‘死亡’的味道。”
V的说话方式，跟Vivian几乎一模一样。
毕竟V是Vivian的前身，从这个角度上讲，她们还算是姐妹关系。
在这熟悉语气带给杰克的惊讶之余，她说出的内容同样让人呆滞。
她说的当然不是气味这种具像化的东西。
杰克自己也不知道，这所谓“死亡”的味道应该如何定义。
“‘死亡’就是谋害我母亲的凶手。”
所以Vivian对其充满敌意。
“但是我不是，我是来阻止这一切。”
杰克则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