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尝试对抗引力，那很有可能会伤到你自己。”
“所以呢？”
“到底什么叫他的世界已经死了。”
“你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吗？”
“区区一个星球对帝国来讲都不算什么，更不要说我们还没见识过的千星之外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了身上更大的引力，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说！他的世界已经死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都有些情绪化了。
哦，也对，他想起来了。
那些数据集完全来自，曾经和耶拉一起待在集中营里的囚徒们。
耶拉是他们的领导者，他们信任他，崇拜他。
如果完全基于那些数据去训练智能，再加上Alex不了解的能完全解开约束的Code000程序，那出现这样的结果就不奇怪了。
“他必须留在尖塔。”
看来她的“理智”又上线了，语气不再那么情绪化，Alex身上的压力也一下子小了很多。
Alex终于可以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在被殖民的阿斯莫拉，耶拉这样的人是四等人或五等人，这两种人都是原住民，是没有投靠任何一派势力自给自足的原住民。
这两类人都有可能随时被抓去集中营，失去财产和人身自由，甚至还有生命。
四等人和五等人的区别是五等人是四等人中的罪犯，但考虑到他们都一样被关在集中营里，其实都没有必要区分得那么细致。
“他是人，不是你的转码器。”
“哦？难道帝国曾经给过他们身为人的尊严或是待遇吗？”
是的，帝国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些原住民们。
因为他们没有价值，从大人物们的角度出发，一整个星球的原住民都比不上一个萨拉凯耶夫的价值。
因为萨拉凯耶夫可以帮助他们完成尖塔武器化项目中的重要任务，而那些原住民只会消耗资源。
而处理掉那些原住民同样需要大量的资源，他们需要派遣执政官，还需要大量的武装执行力量去维持秩序。
所以他们更喜欢放任流放者去奴役原住民这种节省资源的做法。
“你是不是在尖塔里待了太长的时间，长到都忘记了自己的立场。”Fragile这样问Alex。
Alex的立场是什么呢？
他是在帝国军队服役的士兵，不是阿斯莫拉的镇暴兵或者其他地方军事组织，他永远代表着帝国统治阶级的利益。
而耶拉呢？他对帝国的利益有什么助益吗？
Fragile看不出来。
“那统治者们手里的棍棒什么时候也变成圣人了？”
对啊，Alex称不上圣人，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就是一个标准的殖民者，在殖民星球享受着特权。
那些特权正是来自对底层的压迫，而他们作为既得利益者最多也应该只会发发善心，满足一下自己的道德需要，叫他们去保护那些底层人的利益，实在是强人所难。
所以Alex为什么要帮耶拉呢？
“我不知道。”他是这样说的。
“哈哈哈哈，不知道？”Fragile竟笑了起来。
“人类会因为不知道不去干某些事情，却很少会因为不知道去干某些事情。”
待在原地肯定比向前踏步容易。
“让我再直白一些吧，这宇宙中有那么多受压迫的人，你又能帮几个、救几个。”
“说到底你们制造的苦难太多了，远远多于你们能解救的。”
她说得没错。
殖民者就是这样的人。
耶拉和Alex不属于同一个阶级。
“我又什么时候说你说错了？”
“我是帝国军的战士，遵从皇帝陛下的意志。”
“我们可不会去拯救什么下等人。”
Fragile感觉他的语气有点奇怪，于是又抬起了手。
然后就听见他补充了一句。
“他是自己打开锁链逃走的。”
引力来了。
但是Alex已有对策。
现代物理学早就开始用空间和时间的弯曲描述引力了，但毕竟他们对掌握四维空间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所以他们的引力发生器也只是对其粗糙的应用，这就意味着那东西造出的引力并不会像真正的引力一样无法对抗。
Fragile看见本应再次被压倒在地上的Alex竟然吃力地站起来了。
Fragile已经在不致命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增加了输出功率，现在Alex的身上至少有四倍于自身体重的载荷。
我们也许能看见有人能扛起两倍于自身体重甚至更重的重物，比如举重运动员，但如果这种重物是自己本身呢？那时他们要举起自己的手臂可能都很困难吧。
人们也许会通过训练或其他手段来增强自己扛起重物的能力，但是他们又该怎么去对抗自重呢？谁又会去做很多这方面的训练呢？
所以这似乎是难以解释的。
Alex不该还能站着。
但是很快Fragile就找到了原因。
Alex用的是一种半蹲的姿态，但是触地的右手并不是在撑地，他右手上握着R钥，他把它像匕首一样插在地面上。
R钥即斥力炸弹，它的原理同引力发生器类似，都能引起小规模的时空弯曲。
他把R钥插在地面上，作用范围便可以包括他本身。
与引力发生器叠加作用，也许会存在局部加强点，但总体来看，作用强度是会大大减弱的。
但是为了对抗越来越大的斥力，Fragile也必须不断加强引力发生器的输出，很快就已经到了五十倍自重。
“你简直是疯子。”Fragile接着开口。
是的，Alex的行为在任何头脑正常的人看来都与自杀无异。
R钥可以扯开大门、墙壁，同样也可以扯开血肉和骨头。
把斥力炸弹放在脚下引爆，这应该违反了R钥使用时应该遵守的每一条安全条例。
但是这个疯子成功了，尽管他现在连半蹲着站着都很吃力，不能移动半步，但他还是站着的，没有跪下也没有趴下。
“你的做法没有意义。”
Alex并不知道Fragile指的是R钥还是耶拉，或是两者皆有。
如果她指的是后者，那么她还有可能是对的，但如果她指的是是前者……
Alex被压在R钥上的右手艰难地开始改变姿势，从便于刺入地面的反握，变成了便于拔出的正握。
“你真是疯了。”
在尖塔里不会死，那么会不会粉身碎骨呢？粉骨碎骨之后会不会死呢？
他在挑战尖塔的底层逻辑。
他拔出R钥，斥力炸弹的安全保险就会重新作用，让R钥失效，因为通常在这种情况下，R钥的作用目标已经被扯开了，这样设计的目的是为了让其安全地被回收。
但现在的情况就与安全无关了。
若R钥失效，已经达到致命强度的引力发生器就会把他撕碎；而如果Fragile判断失误，提前关掉了引力发生器或减小输出，撕碎他的就会变成R钥。
他在考验Fragile的反应速度吗？简直是疯了。
“你赢了。慢慢拔出R钥吧，我会配合你的。”
他于是照做，慢慢地把那东西拔了出来，Fragile也有充足的时间调整引力发生器的输出。
安全拔出来后他还是把它握在了手里。
“这东西是能复用的，想必我也不用再演示给你看了。”
“不用，我已经深刻地了解到了人类的疯狂和不理智。”
“哦，你明白就好。”
也许在之前，没有进入尖塔之前，Alex并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但Fragile并没有说错，他在尖塔里待得太久了。
之前已经提到过，尖塔把“物质”灵魂分开运行。
对Alex的身体来说，灯光熄灭停电只有十五分钟。
但对于他的意识来说，按照尖塔的默认时间流速换算，那有500小时，也就是21天。
一片漆黑的环境，只需要72小时就能带走人的理智。
而他的意识已经待了三个地球周。
对于真的在忏悔室里运行着的耶拉，还要再加上一次默认时间倍率，那都已经是四万多天了。
“所以到底出什么事了？”
“在转写过程中出现了一次异常，但那异常跟开始时遇到的小故障一模一样，我便没有进行抽出。”
“但后来那异常并没有自我修复，等我想解决时，他已经卡住了。”
“‘卡住’是什么意思？”
“他在不停地循环，无法停止也无法抽出。”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目前还不清楚，既没有征兆，也看不出原因。”
“这样下去他会怎么样？”
“精神崩溃。”
“……那你怎么会出来浪费时间。”
“我已经调慢了运行的倍率，现在里面的时间流速和我们说话时的是一样的。”
不然他们刚才说话的几分钟里面又要过去几个月了。
“你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吗？”
Alex接着问。
“目前还没有。”
如同一切人类还未完全掌握但已投入使用的科技一样，野蛮操作的后果都是难以估量。
她不能直接强制关闭尖塔，或者在这种情况下（陷入循环时）强制将耶拉抽出。她判断这会对耶拉的意识造成严重的损伤。
“那我有主意，听我的。”
Fragile没有开口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
所以Alex就当她是默认了，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让我进去。”